翌日黎明,天色未明,寒意刺骨。凉州城北门在沉重的机括声中缓缓开启,一支约一百六十人的队伍,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悄无声息地涌出,径直没入北方那翻涌不休的魔云之下。
队伍核心,是沈墨云率领的十余名司天监精锐,他们身着特制的深蓝色辟魔法袍,手持各式罗盘、阵旗,神情肃穆。外围则是一百五十名杀气腾腾的“铁鹞子”锐士,盔甲鲜明,刀弓在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魔气侵蚀得一片死寂的荒原。
带队的是耿忠麾下一位以勇猛沉稳着称的副将,姓韩。
而萧煜,则被“安置”在队伍中段,处于司天监修士与“铁鹞子”的双重“保护”之下。
那两名宗师境的宗卫,如同附骨之疽,一左一右紧随其侧,气息锁定,确保他无法脱离视线。
他依旧是那身旧袍,脸色在魔云笼罩的黯淡光线下更显苍白,唯有怀中那枚铜钱碎片传来的、愈发清晰的灼热与指向性共鸣,提醒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显然是得到了靖王的严令。
沿途所过之处,皆是魔物肆虐后的惨状——枯萎发黑的草木,扭曲畸形的动物骸骨,大地干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硫磺气息。
偶尔有低阶魔物被生人气息吸引,咆哮着扑来,还不等靠近,便被“铁鹞子”精准的弩箭或司天监修士挥出的净化符光瞬间剿灭。
越靠近星陨之地,魔气愈发浓郁,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众人,不断侵蚀着护体罡气和辟魔符箓的光辉。
队伍中开始出现轻微的骚动,一些修为稍弱的“铁鹞子”士卒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显然抵抗得颇为艰难。
司天监修士不得不频繁施展群体净化术法,才能勉强维持队伍士气。
萧煜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运转《戍卒诀》,大周天真气在体内形成稳固的循环,加之怀中的铜钱碎片自发散逸出的微弱星辰辉光护体,周围的魔气对他影响甚微。
他甚至能分出一丝心神,仔细感知着铜钱碎片传来的共鸣波动。
那波动指向明确,正是西南方向,并且随着距离拉近,变得越发清晰、急切。
“七殿下似乎不受魔气影响?”身旁一名司天监属官注意到萧煜的异常,忍不住低声问道,语气带着惊讶。
萧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全赖怀中古物些许护持之效。”他将原因推给碎片,合情合理。
那属官恍然,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不再多问。
沈墨云也注意到了萧煜的轻松,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若有所思,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北漠人已经抢先一步,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约莫行进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地形开始变得复杂,出现了大片大片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裂隙,正是星陨之地西南区域的边缘。
到了这里,连沈墨云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他手中的定星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显示此地的能量场混乱到了极点,魔气与一种奇异的、带着生机的能量诡异交融,形成了大片大片的能量迷雾,严重干扰感知和视线。
“韩将军,令将士们结圆阵缓行,小心戒备!”沈墨云沉声下令,同时取出几面刻画着清心明目符文的玉牌分发给几名领队修士,试图驱散部分迷雾。
队伍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如同盲人探路般,在怪石与迷雾中艰难穿行。铜钱碎片的共鸣在此地达到了顶峰,萧煜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共鸣的源头,就在前方数里之外的一片区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嗤嗤嗤!”
左侧一片浓密的魔气迷雾中,猛地射出数十道漆黑如墨、快如闪电的影刃!影刃无声无息,却带着腐蚀一切的阴寒气息,直扑队伍侧翼!
“敌袭!举盾!”韩副将反应极快,怒吼出声!
训练有素的“铁鹞子”锐士瞬间举起厚重的包铁盾牌,组成盾墙!
“噗噗!”
影刃撞击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坚硬的铁木盾牌竟被腐蚀出深深的痕迹,黑气蔓延!更有几名士卒躲闪不及,被影刃穿透防御,惨叫着倒地,伤口处瞬间乌黑溃烂!
“是‘暗影魔’!小心它们的攻击带毒!”一名司天监修士厉声喝道,手中法诀引动,一道炽白的净化光柱射向迷雾深处,隐约照出了几只如同扭曲阴影、没有固定形态的魔物!
战斗瞬间爆发!
“铁鹞子”们怒吼着与从迷雾中不断涌出的暗影魔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与魔物的尖啸声混杂。司天监修士则全力催动净化法术,驱散魔气,治疗伤员。
萧煜在宗卫的保护下,并未直接参战,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战场。他注意到,这些暗影魔似乎并非盲目攻击,它们更像是在……阻止队伍继续前进?它们的攻击重点,始终集中在队伍试图突破的方向上。
而且,怀中的铜钱碎片,在战斗爆发的瞬间,传来了一阵极其短暂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剧烈震颤,旋即又恢复了强烈的指向共鸣。
它们在守护着什么?萧煜心中念头飞转。
战斗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在付出十余人伤亡的代价后,队伍终于将这批暗影魔击退。浓雾暂时散去了一些,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
沈墨云脸色难看,不仅因为伤亡,更因为他感觉到此地的凶险远超预估。他看了一眼萧煜,沉声道:“七殿下,碎片可有异动?可能感知到具体方位?”
萧煜知道此刻不能再藏拙,他伸出手指,指向那片谷地的深处:“共鸣源头,就在那里。不过……似乎有东西在守护。”
沈墨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谷地深处,魔气与那种奇异的生机能量交织得更加浓郁,形成了一片五彩斑斓、却又死寂无声的区域,隐隐有巨大的、如同植物又似是石笋的阴影轮廓矗立其中。
“走!过去看看!所有人提高警惕!”沈墨云一咬牙,下令道。已经到了这里,绝无后退之理。
队伍再次启程,小心翼翼地踏入谷地。
一进入谷地,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空气中的魔气依旧浓郁,但其中确实混杂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生机,如同在无边荒漠中闻到的一丝水汽。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纯粹的漆黑,反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带着些许绿意的色泽,一些奇特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零星分布在怪石之间。
然而,这种生机并未带来安宁,反而更添诡异。
因为除了这些苔藓,谷地中看不到任何其他活物,死寂得令人心慌。
随着深入,那些巨大的阴影轮廓逐渐清晰。
那并非植物,也不是石笋,而是一座座由某种暗绿色晶石天然形成的、形态怪异的祭坛!这些祭坛大小不一,表面布满了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符文,与地心祭坛的风格迥异,更偏向于那种原始、自然的韵律。
而在所有祭坛拱卫的中心,是一座最为高大的主祭坛。主祭坛呈圆形,坛顶并非平整,而是生长着一株……通体如同墨玉雕琢、枝叶却流转着七彩霞光的奇异小树!
那株小树不过一人高,没有叶片,只有虬结的枝干和顶端几枚含苞待放、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花苞。磅礴的生机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法则,正从这株小树上散发出来,与周围的魔气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铜钱碎片在萧煜怀中剧烈震动,灼热无比,那强烈的共鸣源头,赫然便是这株墨玉七彩树!
“这是……‘寂灭生机树’?!”沈墨云看着那株小树,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震撼,“古籍中记载的、只存在于天地法则交汇之地的神物!它能平衡生死,净化污秽!难怪此地魔气与生机并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若能得到此树,哪怕只是一枝一叶,对于平定魔患,对于司天监的研究,都将是无价之宝!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
“咻!咻!咻!”
无数道凌厉的破空声,如同骤雨般,从众人侧后方的迷雾中爆射而出!目标直指那株寂灭生机树,以及站在最前方的沈墨云和萧煜!
与此同时,一个沙哑猖狂的声音用生硬的胤语吼道:
“大胤的蠢货!这等神物,合该为我北漠圣族所有!”
“保护神树!杀光他们!”
北漠人,果然也到了!而且选择了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发动了突袭!
魔域西南,死寂与生机交织之地,瞬间化为三方势力争夺神物的血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