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肆虐着北凉大地,但那股笼罩在星陨之地上空数月之久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意志,却真真切切地消散了。
魔云虽未完全散尽,却已不再翻涌咆哮,只是如同寻常阴云般低垂。
失去了统一指挥的魔物大多蛰伏回星陨之地深处,或是本能地逃离这片区域,只有零星魔化生物仍在旷野中游荡,威胁大减。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并未给凉州城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更剧烈的波澜。
靖王行辕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查!给本王彻查!”靖王萧景琰面沉如水,手指重重敲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星陨之地能量为何骤变?魔患因何平息?萧煜是生是死?那个老卒究竟是何来历?还有,北漠陈兵野狼原,意欲何为?本王要在一日之内,看到确切的消息!”
麾下探马、宗卫、乃至司天监的人员倾巢而出,如同梳子般扫过星陨之地外围,甚至冒险深入,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除了确认魔气浓度确实大幅下降,能量趋于稳定外,关于萧煜和那老卒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东南大阵爆炸核心处只留下一个恐怖的深坑和狂暴的能量乱流,任何生命痕迹都已被抹去。
“王爷,”伤势未愈的沈墨云低声道,“魔患平息乃是幸事,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民生,并防备北漠。七殿下他……或许已为国捐躯,还请王爷节哀。”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安抚了靖王,又将萧煜的“牺牲”坐实,彻底绝了其生还的可能,也符合高拱等朝堂势力的期望。
靖王冷哼一声,未置可否,但眼中的阴鸷并未散去。
他绝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萧煜的“陨落”与魔患的平息,时间上太过巧合!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他尚未知晓的秘密。
“传令耿忠,边军不得松懈,严防北漠偷袭。另,以本王名义,起草奏章,上报朝廷,言明北凉魔患已初步平定,然余孽未清,北漠威胁仍在,恳请朝廷拨付粮饷军械,以固边防。”他迅速做出决断,无论萧煜生死,魔患平息是事实,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巩固自己在北凉的权柄,并向朝廷索要更多资源。
“是!”
与此同时,钦差高拱驻地。
高拱看着窗外依旧飘洒的雪花,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魔患平息,萧煜“身亡”,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没了这个碍眼的变数,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好好“整顿”一下北凉的边务,尤其是那个一直对他阳奉阴违的耿忠!
“来人,将我们搜集到的,关于都督府历年粮饷亏空、军械损耗的‘证据’,整理好,八百里加急,直送玉京,呈交司礼监!”高拱低声吩咐心腹,“另外,给京城里咱们的人递个话,是时候该让陛下和朝堂诸公,听听不一样的声音了。”
他要借机发难,一举扳倒耿忠,将北凉边军的掌控权,牢牢抓在朝廷,或者说,抓在他这一派系的手中。
凉州城内,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雅间。
几名穿着普通皮袄、看似边军老卒的汉子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眼神却锐利如鹰。
若萧煜在此,定能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玄甲核心,擅长机关隐匿的老周。
“冰鳞令已现,公子无恙,且功力大进!”老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公子令谕,唤醒所有‘玄甲’,静待指令。”
“太好了!”另一人拳头紧握,“高拱那阉狗的爪牙这几日像疯狗一样,害我们损失了好几个兄弟,墨砚兄弟也……这仇,一定要报!”
“仇要报,但不可妄动。”老周沉声道,“公子既然令我们静待,必有深意。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联络,摸清城内各方动向,尤其是高拱和靖王的下一步动作。另外,想办法打探墨砚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
一张无形的网,在冰鳞令的召唤下,开始在北凉的阴影中悄然重新编织,变得更加隐秘,也更加致命。
野狼原,北漠左贤王金帐。
呼衍灼看着面前一份由萨满巫师呈上的、沾染着星星点点暗红血迹的兽皮,眉头紧锁。
兽皮上描绘着凌乱扭曲的图案,正是星陨之地能量骤变时,萨满们以血祭之术强行窥探天机所得。
“星辰归位……魔念蛰伏……然,星钥易主……龙蛇起陆……”呼衍灼喃喃念着兽皮上晦涩的谶语,眼神变幻不定,“星钥易主?难道那枚落入胤朝皇子手中的碎片,并未毁于爆炸?龙蛇起陆……是指北凉,还是指整个天下?”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帐外,望向南方那依旧被零星魔气笼罩的星陨之地,目光灼灼。
“传令下去,大军后撤三十里,扎营休整。派出最好的‘猎鹰’,潜入胤朝境内,给本王查!查清星陨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更要找到那个胤朝七皇子,活要见人,死……也要拿到他身上的东西!”
他隐隐感觉到,一场远比魔患更大的风暴,正在北凉这片土地上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核心,很可能就是那个本该死去的胤朝废皇子!
风雪依旧,冰鳞暗涌。
魔患初平,各方异动。
潜龙于深渊中睁开了冰冷的竖瞳,而棋盘上的猎手与棋子们,尚不知自己面对的,将是何等惊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