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饮马滩广阔的旷野上,却已燃起无数火把,将天空映照得一片橘红。风从北漠大营方向吹来,带着马粪、皮革和一种原始野性的气息。
与之相对的南面,玄甲军大营一片肃杀般的沉寂,唯有兵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和战马偶尔的响鼻,透露出压抑到极致的战意。
寅时正刻,第一缕天光艰难地刺破云层。
“呜——呜——呜——”
苍凉浑厚的牛角号声,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从北漠大营深处隆隆响起,瞬间传遍四野。紧接着,是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战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饮马滩北侧,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浪潮开始涌动,迅速变宽,变厚!那是北漠铁骑!成千上万的骑兵,披着各式皮甲或简陋铁甲,手持弯刀长矛,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马蹄践踏大地的轰鸣声,仿佛让整个旷野都在震颤!冲在最前面的,是数千身披厚重札甲、连战马都覆盖着皮革镶铁马甲的具装骑兵——北漠王庭精锐,“铁浮屠”!他们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速度虽不如轻骑,但那股碾碎一切的威势,令人胆寒!
“列阵!弩车上弦!霹雳雷准备!”阿才的怒吼声压过了逐渐逼近的雷鸣。卧牛坡上,玄甲军阵早已严阵以待。巨大的盾牌层层叠叠,组成钢铁城墙,长矛如林,从盾隙中探出。阵型两翼,数十架重型弩车缓缓调整着角度,粗大的弩箭寒光闪烁。手持“霹雳雷”的掷弹兵蹲伏在阵线后方,眼神冰冷。
“为了大汗!为了草原!杀——!”北漠骑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战吼,速度陡然加快,如同决堤的狂潮,向着玄甲军阵汹涌扑来!万马奔腾,卷起漫天尘土,声势惊天动地!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
进入重型弩车的最佳射程!
“放!”阿才手中令旗狠狠挥落!
“嘣!嘣!嘣——!”令人牙酸的弓弦巨响连成一片!数十支特制的破甲巨弩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死神投出的标枪,狠狠扎入北漠冲锋的骑阵之中!
“噗嗤!咔嚓!”
恐怖的贯穿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巨弩所过之处,人马俱碎!无论是轻骑兵还是铁浮屠的重甲,在这专门为了破甲而设计的巨弩面前,都显得脆弱不堪!冲锋的浪潮仿佛被无形巨掌狠狠拍中,瞬间出现数十道血肉模糊的缺口,人仰马翻,惨叫声被淹没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
然而,北漠骑兵实在太多了!前方的伤亡并未能阻止后方洪流的推进!他们如同红了眼的狼群,踏着同伴的尸骨,疯狂加速!
一百五十步!进入普通弓弩射程!
玄甲军阵中,弓弦嗡鸣如同骤雨,密密麻麻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然后如同飞蝗般落入北漠骑阵!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被后续的铁蹄踏成肉泥,但冲锋的势头依然猛烈!
一百步!五十步!
冲在最前面的铁浮屠,已经能看清玄甲军盾墙上冰冷的花纹!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身体伏低,准备用战马和重甲,硬生生撞开这堵钢铁之墙!
就在此时!
“掷雷!”阿才的吼声几乎撕裂喉咙!
阵线后方,数百名掷弹兵猛然站起,奋力将手中点燃引信的“霹雳雷”向前方投掷而出!黑压压的圆筒在空中翻滚,落点正是铁浮屠冲锋最为密集的前沿!
“轰!轰轰轰——!!!”
比弩箭齐射更震撼十倍、百倍的爆炸声,连成一片,如同地龙翻身!炽热的火光与浓烟瞬间将冲锋的铁浮屠前锋吞噬!狂暴的冲击波和四射的碎片,无情地撕裂厚重的铠甲,摧毁血肉之躯!战马惊嘶,人体抛飞,原本整齐恐怖的铁浮屠冲锋阵列,在这超越时代的爆炸物面前,骤然崩溃、混乱!残肢、碎甲、燃烧的旗帜漫天飞舞!
这地狱般的场景,不仅重创了铁浮屠,更给后方跟进的北漠轻骑兵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许多战马受惊,不听控制,冲锋的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滞涩和混乱!
“玄甲军!前进!”阿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长剑前指!
“咚!咚!咚!”玄甲军特有的战鼓敲响,沉重而充满力量!
“杀!!”震天的怒吼中,原本采取守势的玄甲军方阵,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开始整体向前移动!盾牌如山推进,长矛如林突刺,踏着被霹雳雷炸得七零八落的北漠骑兵尸体,发起了反冲锋!
与此同时,战场两翼,烟尘大作!
“龙骧骑!随我破敌!”黑风一马当先,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六千精锐骑兵,如同两把锋利的弯刀,从侧翼狠狠凿入因为前锋受挫而有些混乱的北漠骑兵洪流侧后方!他们的目标不是正面硬撼,而是切割、搅乱,专门寻找敌方建制混乱、指挥不灵的地方下手,将北漠军的混乱进一步扩大!
战场瞬间进入了最惨烈、最混乱的绞杀阶段!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玄甲军的纪律、装备与配合,在面对陷入混乱的北漠骑兵时,展现出了强大的优势。但北漠骑兵的个人勇武与绝境下的疯狂反扑,也同样可怕。
中军望楼之上,萧煜负手而立,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硝烟、尘土、鲜血,混杂成一幅残酷而壮丽的画卷。他看到了阿才的奋勇,黑风的灵动,也看到了北漠军虽遭重创却依旧顽强的挣扎。
他的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投向了北漠大营深处,那杆巨大的、代表着左贤王呼衍灼的王旗。旗下一道魁梧的身影,同样在眺望战场,两人的目光仿佛在虚空中碰撞。
是时候了。
萧煜轻轻一步踏出,身影已从望楼上消失。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战场边缘一处略高的土丘之上,身边只跟着影子与苏十三娘。
他缓缓闭上双眼,丹田内那枚经过淬炼、愈发深邃的星核,骤然加速旋转!磅礴的星辰之力不再内敛,开始毫无保留地向外释放!
“星陨龙域——开!”
无声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这一次,不再是十丈、二十丈,而是笼罩了前方近半里的战场!域内光线陡然暗淡,仿佛白昼骤临黄昏,点点璀璨星辉凭空浮现、流转。更可怕的是,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引力场随之生成!
正处于这片区域内的北漠骑兵,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陡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背负了千斤重物!战马哀鸣,步履蹒跚,冲锋的速度骤降,甚至有不少骑兵因为突如其来的失重或增重感而失控坠马!而与之交战的玄甲军士卒,却感到身体一轻,力量倍增,动作更加迅捷!
此消彼长之下,这片区域的战局瞬间呈现一边倒的态势!玄甲军将士如同虎入羊群,疯狂砍杀着行动迟滞、惊慌失措的北漠骑兵!
“那是……什么?!”北漠中军,呼衍灼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土丘上那道被朦胧星辉笼罩的身影,感受到了那股令他都心悸不已的浩瀚威压。“宗师领域?不……不对!这力量……”
他身边,数名一直闭目凝神、身披奇异骨饰的萨满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流露出震惊与恐惧:“王!是星辰的力量!古老传说中……亵渎星辰的诅咒之力!此人……此人是星辰的弃徒,也是星辰的宠儿!”
“装神弄鬼!”呼衍灼毕竟是枭雄,惊骇过后,便是滔天怒火与决死战意!他猛地拔出腰间镶满宝石的金刀,怒吼道:“草原的勇士们!随本王——斩妖除魔!”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亲自出手,斩杀那个施展邪法、扭转战局的核心!否则,今日二十万大军,恐真要葬送于此!
金刀所指,一直按兵不动的北漠中军最后也是最精锐的五千金帐卫队,如同沉默的火山,骤然爆发,跟随着他们的王,化作一道金色的利箭,脱离本阵,朝着萧煜所在的土丘,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西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耿忠的西凉军,终于按照约定,对北漠左翼防线发起了猛烈的佯攻,进一步牵制了北漠的兵力!
饮马滩血战,至此已完全白热化!萧煜以“星陨龙域”悍然介入凡俗战场,彻底打破了平衡,也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焦点!左贤王呼衍灼亲率金帐卫队突袭,代表着这场战役,终于进入了最核心、最惨烈的——宗师对决,王见王的时刻!
潜龙之威,已显于战场;苍狼之怒,亦扑至面前!这北疆之地的气运,即将在这两人的碰撞中,彻底决出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