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刚才说的,不全是实话。”于莉的声音有点抖,但很清晰,“我不是忘本,也不是不想帮衬家里,是实在没法过了。”
她转向众人,一条一条说:“我在厂里是临时工,一个月挣十八块;解成打零工,好的时候能挣十三四块,俩人加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以前,我们一个月交五块钱生活费,五块钱住宿费,这在院里,不算少了吧?”
“可我刚上了一个月班,爸就找来了,说要把生活费涨到八块,住宿费涨到七块,一个月光给家里就得十五块!我们俩就挣那么点钱,交完这些,还剩多少?连买口粮的钱都不够!”
底下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十五块可不是小数目,寻常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这等于把于莉两口子一半的收入都要走了。
于莉越说越激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再说这日子过得啥样,院里街坊有目共睹。顿顿咸菜就窝头,炒个青菜都得数着油星子,吃个花生米都得按颗分,爸还说‘六根葱能顶一盘菜’,天天让我们就着葱下饭!我们俩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天天吃不饱,这班还咋上?”
“还有,爸总翻出那本旧账,说养解成花了多少多少钱,让我们还债。他是解成的爹,养他是本分,凭啥让我一个儿媳妇还这份债?解成的弟弟妹妹,那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养他们天经地义,总不能让我们两口子既养你们,又养弟弟妹妹吧?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抹了把眼泪,声音陡然提高:“我们结婚三年了,想攒点钱要个孩子,可一分钱都存不下!再这么下去,我们俩就算累死,也填不满这个家的窟窿!所以我今儿把话放这儿——这个家,必须分!不分,我们就没法活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又快又狠,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邻居们看着哭得满脸通红的于莉,再想想三大爷平时的算计,心里都有了数——这哪是于莉忘本,分明是三大爷太贪心,把人家逼得没办法了。
二大爷想开口说两句场面话,被一大爷用眼色制止了。一大爷知道,这时候谁也别先表态,得让大伙的情绪再酝酿酝酿,也得让三大爷好好听听,他平时的所作所为,街坊们都看在眼里呢。
夜色越来越浓,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晃悠,映着满院复杂的眼神。于莉站在那儿,虽然还在掉泪,但腰杆挺得笔直,像是在等一个迟来了三年的公道。
三大爷坐在小马扎上,头埋得越来越低,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在琢磨着下一句该咋辩解。
刘大壮坐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点头——于莉这步棋走对了,把话说开,把理摆出来,比啥都强。接下来,就看三大爷咋接招了。
三大爷在底下坐着,心里跟揣了个算盘似的,噼里啪啦打得响。他知道,今儿这分家的事,怕是躲不过去了。
于莉这丫头平时看着老实,真被逼急了,指不定能干出啥出格的事来。万一她跑到学校闹开,自己这“三大爷”的脸面丢尽不说,搞不好还得影响工作——这年头,邻里关系处不好,也是能被人说道的。
可就这么顺顺当当分了家,他又不甘心。于莉刚上了班,正是能挣钱的时候,就这么让她单过,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个“钱袋子”?他琢磨着,就算分家,也得捞点好处回来,不然这亏吃得也太大了。
正盘算着,一大爷开口了:“老闫,你也别闷着了,说说你的想法吧。于莉的意思大伙都听明白了,你要是还坚持不让分,咱再合计;要是愿意分,就得说点实在的。”
三大爷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地抬起头:“要分……也行。但于莉和解成,得把我养解成这么大的花费给我补回来。我拉扯他二十多年,吃的穿的,哪样不要钱?这笔账,不能不算。”
这话一出,于莉“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爸!您这叫什么话?解成是您儿子,您养他是天经地义,凭啥让我来补这笔钱?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底下的邻居们也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三大爷这也太离谱了,养儿子的账也能往儿媳妇头上算?”
“就是,这不明摆着讹人吗?”
“钻钱眼里去了吧,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傻柱在一旁忍不住插了句嘴:“三大爷,您这账要是这么算,那我爸养我这么大,我是不是也得找我媳妇要笔钱补给他?”
众人哄堂大笑,三大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还嘴硬:“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家里还有小的要养,我容易吗?”
一大爷皱着眉,看三大爷的眼神都带了点不耐:“老闫,这话就没意思了。养儿防老不假,但不能这么算账。解成是你儿子,他将来孝顺你是应该的,可于莉没这个义务给你补什么‘养育费’。你要是真想分,就说点靠谱的。”
三大爷被噎得说不出话,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就在这乱糟糟的当口,一直哭着的于莉突然捂住嘴,脸憋得通红,猛地转过身,朝着旁边的墙角一阵干呕,看得出来是真难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三大妈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几步就冲到于莉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急声问:“于莉!你这是……是不是有了?”
刘大壮见于莉干呕,心里咯噔一下,掐着日子盘算——这该不会是自己的种?他一边投去关切目光,一边心虚地低头。秦京茹的视线正好扫过来,四目相对,他慌忙移开眼。
腰间软肉突然被拧了一把,秦京茹贴耳轻声:“大壮哥,这该不会也是你的吧?”
刘大壮哑口无言,她又轻轻拧了两下,随即松开,转过头再没说话。
院里的中年妇女们也都露出了然的神色,交头接耳起来:“看这光景,八成是怀上了。”“可不是嘛,这反应跟我那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