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京的前一夜,爷爷把她们叫到祠堂。供桌上摆着一只红木食盒,打开时,里面是一整套银制针具、七小包按日期配好的药材,还有几本线装的手写针谱,封面上写着《沈氏秘传针灸要诀》,里面记着《鬼门十三针》的“络、溪、谷”三套针穴,字迹是奶奶特有的娟秀。
“囡囡,你奶奶这套针法,传女不传男。”爷爷敲了敲食盒,“以前问你要不要学,你说‘冷冰冰的针有什么意思’,现在倒上心了。”
王奕垂眼,把食盒盖子扣好,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爷爷笑骂一句“臭丫头”,抬手却揉了揉她的发顶,转头对周诗雨道:“小姑娘,以后这丫头要是再变得冷冰冰,你就拿这套针谱砸她,算我准的。”
奶奶在一旁踮脚,往周诗雨手里塞了个红布包:“针谱最后一页,我夹了张红绳结的编法,你俩自己学着系,系紧了,就分不开了。”周诗雨鼻子一酸,“噗通”一声跪下去,给两位老人扎扎实实磕了头。王奕没跪,她站在原地,把腕上的红绳解下来,一圈一圈缠到周诗雨的指根,最后打了个紧实的死结。“这是奶奶教的‘同心结’,越拽越紧,解不开了。”
商务车驶出村口时,后视镜里,爷爷奶奶的身影被夕阳镀成了金边,爷爷还在挥着他那根老将军棍,像在给她们保驾护航。周诗雨抱着红木食盒,忽然从兜里掏出颗核桃,是七颗里的最后一颗,她昨晚偷偷留下的。“王奕,还有一颗没吃。”
“留着。”王奕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眼尾的光比晚霞还亮,“下次回来一起咬开。”
“那要是……下次我胃没犯呢?”
“那就当喜糖。”她侧过头,红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晃了晃,“喜糖要分七颗,寓意‘七年不痒’,剩下的七十年来凑。”
周诗雨笑到一半,胃轻轻抽了一下,却不再是疼,反而像有团火在慢慢烧,暖而妥帖。她知道,那团火是舞台下永远听不到的安可,曾经被称作冰山的女孩,终于为她融化成一汪春水,把最珍贵的祖传针谱,和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朝夕,都双手捧到了她面前。
图书馆的木质长桌被王浩的公文包砸出闷响,周诗雨刚写好的《绳光》终稿簌簌发抖,边缘扫过她放在桌角的哮喘喷雾,在白色外壳上留下道浅浅的折痕。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倒真应了粉丝新造的词-“易碎感美人”。
“周诗雨,你真以为王奕家人待见你?”王浩扯松领带逼近,身上的古龙水混着烟味,呛得周诗雨胃里一阵翻涌。他抓起桌上的总决赛海报,指尖狠狠点着c位的名字,“创造101的c位投票,你比王奕只多三千票,谁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病秧子肯定用了什么手段骗来的!”
周诗雨的指尖冰凉,刚要去摸口袋里的胃药,手腕就被对方死死按住。“别装了。”王浩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也就一张脸能看,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哪有我们王奕全能?她可是星途未来的掌舵人,是要站在金字塔尖的,你配吗?”
走廊里传来粉丝的议论声,像淬了毒的针往耳朵里扎:
“就是,周诗雨除了哭唧唧还会什么?c位明明该是王奕的!”
“听说她总在王奕面前装病,肯定是故意的,想博同情!”
“弱不禁风的样子真恶心,还是王奕又能唱又能跳,才配当c位!”
胃里的灼痛突然升级,像有把钝刀在反复切割。周诗雨咳得弯下腰,视线模糊间,看见王浩正对着手机狞笑,屏幕上是她刚才蜷缩在地的照片,配文“心机女装病博同情,实锤”。
“够了。”她用气声说,指尖终于触到口袋里的药瓶,却被王浩一把打落在地。铝箔包装在瓷砖上滚出老远,像片被抛弃的碎雪。
“王浩!”一声清越的女声划破凝滞的空气。王奕妈妈拎着食盒站在晨光里,米白色真丝围巾上绣着缠枝莲,衬得她语气里的冷意愈发明显,“三姑婆上个月还说我戴的玉镯是假货呢,怎么,她说的你都信?”她侧身护住周诗雨,把食盒往她怀里塞,“刚炖的雪梨川贝,润喉的。”
食盒的木盖掀开时,甜香漫了满室。周诗雨咳得说不出话,却看见王奕妈妈打开手机相册:“你看,这是爷爷给你编的红绳结,说叫‘平安扣’,专治闲气。”照片里,老人戴着老花镜,手里的红绳绕成圆润的圈,线头处还留着没剪干净的绒毛,像个笨拙又温柔的拥抱。
“伯母,您别被她骗了!”王浩还在叫嚣,“她就是靠装病抢了王奕的c位,现在又来骗家产”
“闭嘴。”王奕妈妈的眼神陡然转厉,“总决赛当晚,是小奕自己把票投给诗雨的,她说‘诗雨的歌比我唱得好,c位该给她’。星途的监控还在,要不要我调出来给你看看?”
王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周诗雨靠在书架上喘息,胃里的疼痛竟轻了些。原来那个舞台上光芒万丈的c位,背后藏着这样的温柔。
临空市录音棚的指挥棒突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王奕接起电话时,听见妈妈带着哭腔说:“诗雨被王浩堵在图书馆,人都咳出血了,手里还攥着你奶奶给的平安符……”她抓起外套往外冲,红绳在腕间甩成弧线,把《绳光》的总谱撞在地上,五线谱上的音符像受惊的鸟,四处飞散。
经纪人在身后喊:“下午还有品牌直播!”王奕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戾:“全推了。要是诗雨有事,我让王浩这辈子都别想踏进星途大门。”
病房的月光漫过床头柜时,王奕终于赶到。周诗雨的输液管旁,放着王奕奶奶织的羊绒袜,袜口绣着小小的“奕”和“雨”,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头发暖。“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周诗雨的声音发哑,手却紧紧攥着个黄绸布包,里面是王奕奶奶求的平安符。
王奕刚要说话,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爷爷举着保温杯站在门口,杯身上贴着周诗雨画的小猫贴纸,尾巴翘得老高。“听说有人欺负我们诗雨?”老人把保温杯递给周诗雨,杯壁温温的,“冰糖雪梨,你奶奶凌晨三点起来炖的,说比药温和。”他瞥了眼王奕,“你也是,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王奕低头抠着红绳结:“我错了爷爷。”
“知道错就好。”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军功章,“这是我当年在战场上得的,能挡灾。诗雨拿着,以后谁再敢说你配不上c位,就把这个亮出来。我王家的人,眼光不会错。”
周诗雨低头喝着梨汤,清甜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王奕正弯腰捡地上的乐谱,红绳从两人交叠的指尖垂下来,在月光里晃成道温柔的桥。她突然明白,所谓c位从来不是孤零零的顶点,是有人在台下为你托举,在暗处为你撑腰,让你在风雨里也能站得笔直。
走廊里传来王浩被训斥的声音,夹杂着爷爷的怒喝:“再敢动我认定的孙媳妇,就把你赶出王家!”周诗雨望着窗外的月亮,感觉胃里那团拧着的疼,正被某种温暖的东西慢慢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