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欢呼时,周诗雨正蜷在休息室的折叠床上,听着窗外烟火炸开的闷响。金红的光透过窗棂漫进来,落在古梅盆景的枝桠上,像给叶片镀了层碎金。小腹的坠痛感还在隐隐作祟,她下意识攥紧腰间的红绳,梅花花钱硌着掌心的温度,突然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_王奕第一次给她讲《东栏雪》的故事,指尖划过书页时,也是这样带着点烫人的热度。
“咔哒”一声,门被轻轻推开。王奕抱着两个暖水袋走进来,黑色导演服肩头沾着未化的雪粒,发梢还凝着冰晶。“刚让道具组灌的热水,”她把一个暖水袋塞进周诗雨手里,另一个用厚绒布裹着,小心地垫在她腰侧,“你这几天月事,用暖水袋比喝红糖水管用,能直接焐透丹田。”说话时,她的目光扫过周诗雨泛白的唇,又伸手把空调旋钮往右转了两格,“这破空调总掉链子,刚才看温度计才18度,哪够御寒。”
周诗雨攥着暖水袋,掌心的热意顺着经脉漫向四肢,却抵不过小腹深处那阵熟悉的坠胀。她偏头看向桌案,《东栏雪》的分镜本摊在那里,“沈落微夜审囚徒”的页面被红笔划了道粗线,旁边用狼毫笔写着“改拍文戏”,字迹旁画了个小小的暖水袋,旁边标着“诗雨不适,忌生冷、忌熬夜”。这已是王奕本周第三次调整拍摄计划,从打戏威亚的高度到外景地的风速,连群演站位都避开了风口,上周她在梅林拍淋雨戏,回去就犯了偏头痛,王奕记到现在,连场务摆反光板都要叮嘱“离诗雨三米远,别挡着暖气”。
“下午那场对峙戏,”周诗雨哑着嗓子开口,指尖按在小腹上轻轻打圈,“我能撑住,别改期了。制片方才来电话,说投资方催着要样片。”她知道剧组的拍摄计划排得像密不透风的网,耽误一天就要连轴转三天,而王奕为了赶工,已经在监视器前熬了四个通宵,眼下眼底的红血丝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王奕的笔“啪”地落在分镜本上,抬眼时眉峰拧成个结:“催也不行。”她蹲下身,指尖悬在周诗雨腰侧没敢碰,“你上午拍淋雨戏时,我就看你脸色不对,果然还是着凉了。”没等周诗雨反驳,她已经把自己的羊绒外套脱下来,盖在周诗雨的毛毯上,“这是去年你给我织的那件,绒密,比剧组的大衣暖。”外套领口还留着淡淡的松烟墨香,那是王奕总爱在剧本上批注用的徽墨,说是“这样改出来的戏才有古韵”。
王奕拿起另一个暖水袋,双手捧着焐了好一会儿,直到掌心烫得发红,才小心翼翼地探进周诗雨的戏服里,隔着贴身的棉毛裤,轻轻覆在她小腹上。“烫不烫?”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按揉的力道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瓷瓶,“张医生教的手法,顺时针揉能缓解坠胀,你试试。”温热的掌心贴着皮肉,像块暖玉慢慢渗进肌理,把积在子宫里的寒气一点点逼出体外,那阵让她直不起腰的坠痛,竟真的减轻了不少。
周诗雨望着她专注的侧脸,鬓角有缕碎发垂下来,沾着暖水袋蒸腾的热气微微发潮。她忽然想起上周在王奕的导演笔记里看到的。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穴位图,“关元穴”“气海穴”的位置被朱砂圈着,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诗雨月事时按揉,每次五分钟,力度似拈花”,字迹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捂着肚子皱眉。那时她只当是王奕细心,此刻才懂这些细节早被她刻进了骨血。就像她总记得自己爱吃甜,会在姜茶里多加桂圆;总记得自己畏寒,会在戏服内衬里缝上丝绵。
“其实沈落微这角色,”周诗雨突然笑了,声音带着点闷,“倒像是照着我的毛病写的。又是畏寒又是腰伤,连月事腹痛都跟我一样。”上次拍“沈落微坠崖”的戏,她的腰肌劳损犯了,王奕当场就改了剧本,让沈落微被救起时“腰部受创”,顺理成章地减了动作戏,气得制片人在会议室拍了桌子,王奕却梗着脖子说“角色得有血有肉,哪能硬撑”。
王奕的手指微微一顿,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耳朵尖也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她连忙摇着头说道:“哪里会呢?”然而,尽管她口头上坚决地予以否定,可手中的动作却出卖了她——原本轻柔的力度变得越发温柔起来,大拇指甚至开始在周诗雨那平坦光滑的腹部右侧轻轻地打着圈圈儿。
突然之间,王奕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低下头去,将自己小巧玲珑的鼻尖凑近到周诗雨那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的手背上,几乎快要贴上去了!然后,她用一根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周诗雨手背上的一个地方,并轻声解释道:“你瞧这儿,这是中脘穴,按对了能止痛”
暖光透过梅枝的缝隙落在王奕的发顶,周诗雨忽然看见她脖颈处的红痕。是昨晚盯监视器时,被台灯烫出的燎泡,此刻还结着层薄痂。她想起今早化妆时,化妆师说王奕凌晨三点还在道具间,拿着沈落微的戏服比划,说要在腰侧缝个暗袋,“好让诗雨揣暖水袋”。
正说着,助理端着托盘走进来,青瓷碗里盛着红糖姜枣粥,旁边摆着碟红糖糕。“王导凌晨就让厨房备着了,”助理笑着把碗放在桌案上,“说要等周老师醒了趁热喝。”王奕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递到周诗雨嘴边:“温的,姜切得薄,不辣。”粥里飘着桂花香,是她偏爱的味道。王奕知道她怕辣,特意让厨师把姜片切成纸薄的片,还多加了两勺桂圆肉,说“这样既能驱寒,又不呛嗓子”。
周诗雨小口啜着粥,听王奕讲下午的拍摄计划:“把室外对峙戏换成沈落微的回忆杀,我加了段她小时候母亲给她暖肚子的戏。”她翻开分镜本,新画的分镜里,沈落微坐在炭火盆旁,手里捧着个铜手炉,“你就坐着念旁白,不用动,镜头给手部特写就行。”分镜旁还画着个小注:“手炉用纯铜的,刻上梅花纹,和诗雨的花钱配一对。”
窗外的烟火又炸开一轮,金红的光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周诗雨摸着腰间的梅花花钱,红绳被体温焐得发烫,突然懂了王奕总说的“戏如人生”。最好的约定从不用明说,是她把你的疼痒刻进分镜,把你的冷暖缝进戏服,把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都藏在暖水袋的温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