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攥着《少年歌行》剧本的手在抖,指腹反复摩挲着“萧瑟”两个字,纸页被蹭得起了毛边。摄影棚的灯光打得晃眼,群演们的盔甲碰撞声、场务的吆喝声、道具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响动,像潮水似的往耳朵里涌,让她想起第一次坐在导演椅上时,监控器里密密麻麻的参数曾让她失眠整宿。
“别紧张。”周诗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卸完妆的清润。王奕回头时,撞进对方递来的保温杯里-枸杞红枣茶正冒着热气,杯壁上印着的小兔子贴纸是她去年贴的,边角已经卷了毛。“你当导演时怎么跟我说的?‘镜头是镜子,照的是心里的东西’。”
王奕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发现周诗雨的手比她还凉。这位刚在金鹰奖颁奖典礼上捧回视后奖杯的女演员,此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卫衣,头发随意挽成个丸子头,碎发垂在脸颊旁,哪有半点红毯上的凌厉?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剧本上,瞬间就亮了,像出鞘的剑:“你看这段,萧瑟说‘我回天启,不是为了皇位’,尾音要往下沉,像石头落水-你当导演分析镜头时,不就说过‘重音在气口上’吗?”
王奕的心跳莫名稳了些。她想起拍《暗河传》,自己对着分镜头一步步指导的周诗雨。那时她总躲在监视器后看对方演戏,看她把剧本里“眼神冷三分”的批注,演成眼底结着薄冰的寒;看她把“嘴角带笑”的提示,变成藏着刀光的弧度。有次收工晚了,周诗雨抱着剧本蹲在她旁边,指着某句台词说:“你写的词像有钩子,勾着人往深了演。”那时她没说,其实她的分镜里,所有特写镜头都为周诗雨的眼睛留了三分留白。
“各单位准备!”副导演的喊声拉回思绪。王奕深吸一口气,刚要走向城楼,就被周诗雨拽住手腕。对方从口袋里摸出颗润喉糖,橘子味的,包装纸在灯光下闪着亮:“含着,你上次试戏嗓子哑了三天。”糖纸撕开的瞬间,王奕忽然想起金鹰奖颁奖礼那晚,周诗雨在后台也是这样塞给她颗糖,说“别替我紧张,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早学会把心跳藏在台词里了”。
城楼上的风是道具组用鼓风机吹的,卷着碎雪沫子往领口里钻。王奕裹紧月白锦袍,听着身后雷无桀的扮演者喊“萧瑟!该走了”,忽然忘了下句词。冷汗刚要冒出来,就看见周诗雨站在监视器旁,手里举着剧本,用口型比出“我要的不是天下”。她的嘴唇涂着豆沙色的口红,是王奕昨天在化妆间帮她挑的,说“配你今天的米白色大衣好看”。
“卡!王奕老师,情绪再放出来点!”副导演的声音带着歉意。王奕的脸瞬间发烫,刚要道歉,就见周诗雨走过来,手里拿着瓶温水:“没事,第一次吊威亚都这样。你当导演时怎么安慰群演的?‘错了就再来,镜头不骗真心’。”她仰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王奕熟悉的温柔,就像那年她熬夜改剧本,周诗雨端来的热汤里,总卧着两颗溏心蛋,说“熬夜伤胃,得吃点软的”。
重新开拍时,王奕的脚刚踏上威亚踏板,就听见周诗雨对副导演说:“能不能先拍萧瑟独自站在城楼的戏?他此刻心里是‘孤’的,单独拍更能沉进去。”副导演愣了愣,随即点头。王奕望着周诗雨走向监视器的背影,忽然想起对方的行程表,今天本该飞国外参加影后答谢宴,机票是上周就订好的,此刻大概还躺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压着她昨晚写的角色小传。
风再次吹起锦袍的衣角时,王奕忽然懂了萧瑟的“懒”。那不是懈怠,是把千言万语都藏在“我不想”里,像周诗雨把“我担心你”藏在“台词再顺顺”里,把“我想陪你”藏在“我刚好有空”里。她望着远处的布景山,开口时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稳:“我回天启,不是为了皇位。是为了有些人,不能白死。”
“过!”副导演的喊声里带着惊喜。王奕刚落地,就被周诗雨塞了个暖手宝,充电线还缠在对方的手腕上,带着她的体温。“不错啊王导,”周诗雨挑眉笑,眼里的光比金鹰奖的奖杯还亮,“看来以后我得叫你王老师了。”
王奕的脸又红了,刚想说“还是你教得好”,就看见周诗雨的手机在响,屏幕上跳出“国外主办方”的名字。对方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挂断,把手机揣回兜里时,指尖不小心蹭到王奕的手背:“别管它,你的第一场戏,比什么晚宴都重要。”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摄影棚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奕看见周诗雨的助理抱着个大箱子过来,里面全是粉丝寄给视后的礼物,其中有本烫金的相册,封面是周诗雨在金鹰奖台上的照片,笑容璀璨。可周诗雨只是瞥了眼,就接过王奕手里的剧本,指着某页说:“明天拍萧瑟和司空长风喝酒的戏,你记得把眼神放软点,他在长辈面前,才敢露半分孩子气。”
王奕低头看着剧本上的批注,忽然发现周诗雨的字迹和自己当年写分镜时很像,都爱在句尾画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该加重语气的词。就像此刻,对方的指尖停在“我有四守护”这句上,画了个圈,轻声说:“你看,江湖再大,有在乎的人在身边,就不算独行。”
晚风从摄影棚的门缝钻进来,吹起剧本的页角。王奕忽然想起昨天整理周诗雨的行程表,发现她把接下来三个月的工作全推了,只在备忘录里写着“陪王奕把戏拍完”。而自己的导演笔记里,夹着张三年前的照片。周诗雨坐在监视器旁,正帮她改分镜,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镀了层金。
“走吧,”周诗雨牵起她的手,暖手宝还在两人中间发烫,“我订了你爱吃的那家火锅,庆祝王老师第一场戏顺利过关。”
王奕望着对方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快意江湖,或许不是剑指天下的豪情,而是有人把你的第一次登台,看得比自己的庆功宴还重;是有人把你的忐忑不安,藏进一句句“再来一条”的耐心里;是有人明明站在星光顶端,却甘愿为你踏遍烟火人间。
远处的道具剑还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对并肩而行的人,奏响最温柔的江湖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