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柳薇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指尖悬停在操作界面上。刚刚扫描陆修身体时,那几帧短暂异常的粒子逸散图像,被她不动声色地加密存档,标注为【观察目标-生理异常-未归类】。
这个“修东西的”,身上的谜团,似乎比那个失控的“昆仑”引擎还要棘手。她端起旁边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时间,现在对她和陆修来说,都很宝贵。
柳薇走之前,将一个银色身份牌抛给陆修:“老实待着,别碰任何按钮。”
现在安全屋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陆修捏着那块冰凉的银色身份牌,边缘硌着指腹。这东西像个缩小的盾牌,上面蚀刻着看不懂的复杂纹路,还有点柳薇指尖留下的余温。
他瘫回那张硬邦邦的合金椅子,骨头硌得生疼。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身份牌上冰凉的纹路。
门外走廊响起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空旷的金属地面上,带着那种特有的、训练有素的节奏感。是柳薇回来了?这么快?
陆修下意识把身份牌塞进裤兜深处,那点冰凉贴着大腿皮肤。
门无声滑开。进来的不是柳薇,是个短发女特勤,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份密封好的盒饭和一瓶水。她把东西放在操作台边缘,动作利落得像在放置一件证物,眼睛都没抬一下。
“柳工交代,让你按时吃饭。”声音平板无波,跟柳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了。”陆修声音有点哑。
女特勤没应声,放下东西转身就走,门又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安全屋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陆修盯着那份盒饭,塑料包装在冷白的灯光下反着光,像个精致的囚徒餐。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从骨头缝里往外渗。他懒得动,眼皮沉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门再次滑开。
柳薇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件白大褂,而是剪裁极为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被金丝眼镜挡着的、过分锐利的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即将奔赴重要场合的紧绷感,像一柄收入鞘中但锋芒毕露的军刀。
她没进来,就站在门口那片冰冷的白色光晕里,目光扫过陆修面前没打开的盒饭,又落回他脸上。
“我要去参加一个会议。”柳薇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点,“很重要。大概后天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视线带着审视的重量,压在陆修身上。
“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个‘好消息’。”她把“好消息”三个字咬得清晰而冰冷,“国家需要你的合作,陆修。这比你想象的更重要。”
陆修抬起头,视线越过冰冷的空气,落在柳薇垂在身侧的左手腕上。那块哑光黑的腕表紧贴着她的皮肤,表盘中央指甲盖大小的全息投影区,幽蓝的数据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瀑布般刷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蓝色的光晕。一丝极其微弱,但在他感知里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正从表壳深处逸散出来,带着一种…濒临过载的躁动。
他喉咙动了动,干涩感更重了,声音嘶哑地响起,像砂纸在摩擦:“柳工,临走前最后一句…你那表,真的要坏了。”
柳薇的身体有极其短暂的凝滞,几乎无法察觉。她那只戴着腕表的手,极其细微地往西装套裙的侧缝贴紧了一毫米,一个下意识防护的动作。随即,她脸上那点因为重要会议而产生的紧绷感瞬间冻结,化作一层更深的寒冰。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绝对不是笑。
“陆修,”她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冷硬感,“这块腕表,采用军用级非晶态合金铸造,搭载的是第三代量子加密核心,外层覆盖自修复纳米涂层。它经历过真空、超低温、强电磁脉冲、甚至近爆冲击波测试。它的稳定性和可靠性,不是你这种靠‘手感’吃饭的民间高手能够理解的。”
她的目光透过镜片,钉在陆修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属于国家机器的绝对权威和不容置疑。
“别再用你那修手机的经验,来妄议国家重器。”她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你的‘眼光’,还差得远。”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陆修那张疲惫又固执的脸,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还胡搅蛮缠的孩子。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咔嗒”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那脚步声,带着一种急于奔赴更重要战场、不屑于在此纠缠的高傲。
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
安全屋里只有仪器运作的微弱嗡鸣。合金椅子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直往骨头里钻。陆修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股憋闷感,因为柳薇最后那番话,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被压实了的棉花,堵得更厉害。
民间高手…修手机的…
他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才柳薇说话时,他下意识地又开启了“蓝图系统”的浅层扫描。那块腕表内部核心的能量流动图谱,清晰地映射在他“眼”中——狂暴、混乱,核心传动结构上那一点微小的应力形变,正像一个不断扩大的伤口,贪婪地吞噬着奔涌的能量流,将其扭曲成危险的涡旋。表盘上刷得飞快的全息数据流,不过是内部压力濒临极限的疯狂表象。崩溃,只在瞬息之间。
这女人,对自己的装备有着近乎盲目的迷信,或者说,是对她所代表的那个庞大体系的迷信。
裤兜里,那块冰凉的银色身份牌似乎又硌了他一下。
陆修闭上眼。身体很累,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柳薇的轻视和傲慢,苏明月的悬赏和狠毒,还有自己身体里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三股力量像三根绞索,在他脖子上慢慢收紧。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