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送走夏小棠,关上门,巷子里她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靠在门板上,轻轻吁出一口气。刚才夏小棠强作镇定却微红的耳根,还有她抱着那叠刚修复好的古籍残页时小心翼翼的样子,都在他脑子里晃了一下。这姑娘……捏了捏眉心,走到工作台前,倒了杯凉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
目光无意间落在自己的右手上,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半小时前,试图将一丝微弱异能用于加固古籍纤维时,指尖那瞬间的虚浮感和针扎似的刺痛又来了。现在仔细看,皮肤底下似乎还有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那份切实存在的力量,以及随之而来、日益明显的代价。
转身准备收拾工具时,眼角的余光瞥向窗外。巷口对面那家半歇业状态的杂货店阴影里,似乎有火星闪了一下,又迅速熄灭。是那个黄毛,还有他那两个跟班,矮墩子和瘦竹竿。三个人缩头缩脑地蹲在那里,烟头的微光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陆修皱了下眉,知道他们背后现在拴着“基金会”那根线,他不动声色地拉上了窗帘的一半。
就在窗帘合拢的瞬间,他放在工作台上、那部经过他自己粗糙改造、加装了多重物理屏蔽层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没有铃声,没有震动,只是一片死寂的冷光。
他拿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极度模糊、噪点极多的图片。
图片背景虚化难辨,焦点勉强能看出一只手的轮廓——一只正在变得半透明的手。皮肤下的骨骼和血管脉络在诡异的蓝光映衬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细节,如同正在融化的冰雕。拍摄角度刁钻,画面晃动,显然是偷拍,且捕捉的正是他不久前能力失控的瞬间。
图片下方,跟着一串由不同进制符号和怪异图形混合而成的复杂字符串,像一段加密的访问密钥或坐标。
陆修的心猛地一沉。
回拨,号码无效。追踪信号,如石沉大海,触碰到无形屏障后只留下电子杂音。
这是更直接、更漠然的窥探与挑衅。对方不仅在看,甚至已捕捉到他最深的秘密,并将证据轻描淡写地甩在他脸上。
……
城市另一端,基地主控室。
柳薇站在巨大的弧形监控屏前,数据瀑布无声流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过滤着信息流。
突然,一条异常数据流被高亮标红。
“报告。”声音冷澈无波,“检测到高强度加密数据脉冲。源地址经七层跳转伪装,最终溯源指向海外‘环球奇异现象基金会’核心服务器集群之三。数据流强度毫秒级陡增,采用量子加密协议。目的地……锁定本市东区,信号落点模糊,存在强干扰。”
操作员手指在键盘上疾飞。
“无法破解具体内容。加密等级极高,疑似最高优先级指令或关键数据传输。”另一名技术员补充,额角渗汗。
柳薇的目光彻底冷冽,盯着那条不断冲击本地网络屏障的诡异数据流。
“提升监控级别。”她斩钉截铁,“调用三号算力资源,优先解析该数据流目的及携带指令。外勤一组,进入待命状态。我要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
“是!”
命令迅疾执行,基地气氛瞬间绷紧如弓弦。
……
市中心顶级酒店套房。
苏明月身着墨绿真丝睡袍,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小盘葡萄。管家垂手侍立,低声汇报。
“我们的人注意到,近期除了我们和‘盘古’,那些人也在暗中探查陆先生动向。”
苏明月动作微顿,抬眼。
“哦?”
她放下手中半个葡萄,指尖在扶手上轻敲两下。
“既然有人不想按规矩看戏……”她轻笑,笑声毫无温度,“那就帮陆师傅‘清清场子’。让‘灰影’准备好,动作干净,不留尾巴。”
“明白。”管家躬身退下。
苏明月端起高脚杯,轻晃琥珀色酒液,目光透过杯壁投向窗外璀璨冰冷的城市灯火,眼神深邃。
……
老街夜色渐浓,巷口灯光昏黄。
杂货店阴影里,黄毛狠吸最后一口烟,烟头碾灭在地。
“妈的,再弄不到东西,别说钱,咱仨都得玩完!”他啐了一口,眼中血丝密布,恐惧被巨额赏金点燃的贪婪淹没。
矮墩子搓手犹豫:“老大,那小子是外星人…手都能变透明……咱、咱再看看?”
“看个屁!”黄毛一巴掌拍他后脑勺,“等别人抢先?那是一百万!够潇洒多久?!再说了,又不用跟他动手!”
瘦竹竿压低声音附和:“就是!后半夜撬了他那破锁,摸两件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愚蠢的贪婪最终压倒残存的恐惧。黄毛一咬牙:“干了!瘦猴,去看锁!矮子,找麻袋!后半夜三点,准时动手!”
……
工作室内,陆修对窗外蠢贼的谋划毫无察觉。他全神贯注于那条加密信息和诡异图片。
他尝试了多种解密方式,甚至调动一丝微弱异能感知字符的能量结构,结果却像撞上光滑的合金墙壁,毫无着力点,反引得太阳穴突跳。
对方的技术层级和意图,带来强烈的陌生感与危机感。
他烦躁起身,在狭小空间踱步。目光扫过工作台、货架、角落待修或已修好的物品,最终停留在门后。
那里挂着几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是他前几日琢磨能力时,用废弃零件和微量异能制作的简易警报器。原理简单:利用物体内部结构的微弱能量感应和物理杠杆。一旦异常触动,便会发出刺耳金属刮擦声或引发小范围能量紊乱被他感知。非高科技,但足够隐蔽独特。
他走过去,检查其中一个伪装成老旧门铃的装置。指尖在其表面特定纹路轻拂,一丝微不可察的蓝光没入,将其激活至最敏感状态。
做完这些,心中不安稍缓。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愈发浓重地笼罩心头。
他回到工作台前,再次拿起手机,凝视那张模糊恐怖的图片,眼神一点点沉凝冷澈。
不管是谁,想玩,他奉陪。
……
深夜,万籁俱寂。老街沉入梦乡,偶有野猫嘶鸣划破夜空。
三条黑影贴着墙根,摸到“神之手”工作室门外。
黄毛屏息,朝瘦竹竿打手势。瘦竹竿掏出工具,小心翼翼探向那把看似年久失修的门锁。
黑暗中,“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瘦竹竿压抑着兴奋低语。
黄毛心中一喜,伸手欲推那扇单薄的木门。
门轴转动,发出第一声“吱呀”轻响的刹那——
嗡!
并非巨响,而是一种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猛地从门框上方不起眼的“旧门铃”爆发!同时,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如水纹般瞬间扩散!
同一时间!
远处屋顶,全黑作战服的身影按住耳机:“‘观察点b报告!目标点触发未知高频能量脉冲及物理声响!疑似入侵警报!’”
地下基地,主控屏上代表陆修工作室的光点瞬间爆出刺目红光!操作员急报:“柳工!老街工作室检测到异常能量扰动峰值!强度等级三!伴随物理侵入震动感应!”
疾驰向老街的黑色越野车内,通讯器响起:“‘灰影’小队注意!目标点突发状况!有第三方蠢货抢先动手!加速!必要时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
工作室门外,黄毛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嗡鸣和能量波动吓得魂飞魄散,僵立当场!
在他们惊骇的注视下,巷子两端远处的黑暗中,数道冰冷刺目的车灯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引擎咆哮声撕裂夜的宁静!
不止一辆车!从不同方向!呈包抄之势疾驰而来!
黄毛大脑空白,腿肚剧颤,只剩一个念头:
完……完了!捅破天了!
车灯急速逼近,刺眼光芒将三个呆若木鸡的身影和那扇刚被撬开一条缝的木门照得雪亮,无处遁形。
室内,陆修在嗡鸣响起的瞬间已猛然抬头,眼中厉光一闪,一支高强度合金螺丝刀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门外的引擎咆哮与刺目灯光透过门缝射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沉,摆出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目光死死锁住那扇即将被彻底推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