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修被一种极其轻微的嗡鸣声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右臂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客房中不安地脉动。房间里温度适宜,但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不是来自空调,而是某种更为精密的环境控制系统正在运作。
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深灰色的休闲裤,浅蓝色的衬衫,甚至还有合身的内衣裤。所有尺码分毫不差。
陆修沉默地换上衣服,布料触感柔软却带着新衣特有的挺括感。
门被轻敲了两下,陆修起身开门。
管家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进来。“陆先生,早安。您的早餐。”
他声音平稳,动作精准地将几样清淡的中式早点和小米粥摆在靠窗的小几上,“苏总一小时后在书房等您。”
说完,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陆修没什么胃口,但强迫自己喝了些粥。他需要保持体力,面对那个心思难测的女人。
一小时后,他被管家引着穿过空旷冰冷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
管家推开门,做出请进的手势。
书房内的景象让陆修微微一怔。
与昨晚那个穿着真丝睡裙、赤足散发魅惑的女人截然不同,此刻的苏明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灰色旗袍,面料挺括,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立领紧扣,勾勒出挺拔却不失女性化的背部线条。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晨光勾勒着她的侧影,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冽又强大的商务气场。她正端着一杯黑咖啡,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庭院,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身。
脸上妆容精致,眉眼间的慵懒和诱惑被一种锐利的精明取代,红唇依旧,却没了昨晚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只剩下平静和某种程度的审视。
她目光扫过陆修,最终落在他那条依旧不太安分的右臂上,蓝光在白天仍隐约可见。
“看来没休息好。”她开口,声音也变了,带着清晰的质感,没了那份沙哑的慵懒,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商务会谈的开场白。
陆修走到书房中央站定。这间书房和他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一面墙是巨大的嵌入式显示屏,此刻正无声滚动着全球金融市场的实时数据。另一面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精装书和文件夹。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放着三台显示器,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沙盘模型,似乎是某个地产项目。空气里有淡淡的雪松木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坐。”苏明月指了指书桌前的两张单人沙发,自己则走到书桌后,在那张显然是她专属的高背皮椅上坐下,将咖啡杯放在一侧。“别那么紧张。”
陆修依言坐下,沙发很舒服,但他身体依旧紧绷。
苏明月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目光坦诚得近乎直接:“我习惯用最快的方式测试一个人的价值和弱点。美色,权力,财富……对大多数人来说,总有一样能撬开缝隙。”她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几乎没有笑意的弧度,“显然,我低估了你,也用错了方式。把你当成可以用完即弃的工具人,是我唐突了。”
她的话说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自我剖析的冷静,听不出多少道歉的诚意,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判断失误的商业决策。
陆修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低哑:“那么现在呢?苏总又想把我当成什么?”
“合作伙伴。”苏明月回答得毫不犹豫,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姿态,“一个拥有我无法理解、但极其需要的能力的合作伙伴。我为你摆脱控制提供了第一步的帮助,而你,也向我证明了你的价值。”
苏明月站了起来,走向红木茶台,旗袍下摆开衩处仅露出小腿线条,高跟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雨前龙井,尝尝看。”
陆修目光扫过茶台上那套冰裂纹青瓷茶具——胎体薄如蛋壳,釉面却流动着厚重的青蓝,显然是宋窑孤品。
苏明月执壶斟茶,水流精准落入杯中,手腕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我送过你不少东西。”她忽然开口,将茶盏推至陆修面前,“劳斯莱斯银魅车模,梵克雅宝的祖母绿,微型核电池……”她每说一样,便用指尖在茶台上轻轻一点,像在清点账簿,“管家每次回来都说,你只问价钱,从不问来历。”
陆修端起茶盏,釉面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修东西的人,只管东西能不能修好。至于它为什么坏、从哪里来——”他抬眼看向苏明月,“知道太多容易睡不着觉。”
苏明月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书房陷入短暂寂静,只有茶汤注入杯盏的泠泠水声。那些装在锦盒里的“测试品”,件件都像裹着糖衣的砒霜。
“那个鼻烟壶,”苏明月忽然提起,“你把它焊死了,还刻了字。”她指尖划过自己杯沿,像在抚摸那道刻痕,“我的人打开盒子时,差点以为你送了块秤砣。”
陆修摩挲着茶盏上的冰裂纹:“壶里装着蚀古剂-7。修好它,毒气泄漏;修不好,您的人怕是会让我‘后果自负’。”
他抬眼直视苏明月,“您送的东西,总是要人命的选择题。”
旗袍美人忽然低笑起来,肩头微颤,鬓边珍珠流苏却纹丝不动:“可你还是每次都接了。从十万到一百二十万——”她身体微微前倾,铁灰色旗袍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绸光,“陆修,你到底是贪财,还是笃定自己什么都能修好?”
这个问题悬在茶香氤氲的空气里。陆修想起夏小棠捧着父亲遗物时通红的眼眶,想起柳薇的加密平板里那个戴着蓝c标记手表的男人,想起自己皮下蔓延的幽蓝光丝。苏明月的钱从来不是报酬,而是丈量他能力边界的标尺,是把他拖入深渊的绞索。
他放下茶盏,青瓷底磕在红木上发出清脆一响:“我修过带辐射的电池,拼回过沾着血的老怀表。”他摊开手掌,晨光下皮肤看似完好,但若细看,隐约有蛛网般的蓝纹在皮下蛰伏,“但有些东西修多了,自己也会变成怪物。苏总,您说这算是贪财,还是找死?”
苏明月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从他掌心扫到眉眼。昨夜慵懒的试探已彻底褪去,此刻她像解剖猎物的外科医生,要剖开这年轻人每一层伪装。茶台下的感应器无声运转,将他掌心肌电波动、瞳孔收缩数据实时传送到她隐形眼镜的界面上。
“怪物?”她轻笑一声,从茶台抽屉取出一个扁平的乌木盒。盒盖推开,黑色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枚龙纹玉璜——但本该完整的弧形断成三截,断口处沁着暗红斑块,像干涸的血。
“这是殷墟殉葬坑出来的东西。”苏明月用银镊子夹起一截断玉,“戴它的巫师被腰斩时,血浸透了玉脉。三千年了,每个碰过它的人都会做同一个梦——”她将断玉推到陆修面前,“梦见自己躺在祭台上,听见自己的骨头被斧头砍断的声音。”
陆修看着玉璜断口那些血沁,蓝图系统已自动解析出玉质分子结构里嵌合的古老血红蛋白。
“能帮我吗?”苏明月问。
这次没有支票,没有管家,只有她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