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的手掌死死按在白石早桃冰凉的额头上,意识瞬间沉入。
生命蓝图,全景展开。
那一刻,陆修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眼前的景象,惨烈得如同一场正在发生的宇宙大坍缩。
白石早桃的生命蓝图不是璀璨的宇宙,而是一片正在急速冷却、熄灭的残垣断壁。代表生命活力的蓝色光点稀稀疏疏,大片大片的区域不是空白、就是灰色、红色。
最触目惊心的是两股破坏力量。
一股是污浊的红色溪流——那是“蚀古剂-7γ”变种毒素。它们沿着神经通道疯狂蔓延,如同强酸腐蚀着金属,所过之处,原本精密的神经元结构纷纷崩解。这种破坏程度,比当初的夏小棠还要严重数倍。
另一股则是令人心悸的“空白”。
在蓝图中央,代表意识核心的大脑皮层区域,出现了大片绝对的虚无。那里并非结构损坏,而是所有的“光点”都熄灭了,连接线也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死灰。
而在这一切灾难的底层,陆修还看到了更深绝望——基因层面的结构性缺陷。
在那双螺旋的基因链深处,存在着无数断裂和错位的节点。尤其是在掌管高级认知、逻辑思维的前额叶区域,蓝图本身就是残缺的。就像一本先天就被人撕去了关键章节、且页码混乱的书籍。
这是近亲繁衍带来的诅咒,是刻在她每一个细胞核内的悲剧。
“嗡——”
胸前的古玉璜仅仅闪烁了一瞬,储存的生命能量就见底了。面对如此浩瀚且破碎的工程,这点能量杯水车薪。
陆修没有任何迟疑,他单膝跪地,另一只手猛地按向冰冷的金属地板。
他的意识顺着地板下的高压电缆疯狂延伸,穿透厚重的水泥层,像无数条贪婪的根须,狠狠扎入了基地地下深处的地热转换管道。
轰!
庞大的地热能与狂暴的电流被强行抽取,顺着陆修的身体汇聚。
这一刻,陆修的周身仿佛缭绕着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热浪,空气都在微微扭曲。他的身体成了能量的中转站,将那些狂暴的物理能量,强行转化为蓝图所需的修复能。
“给我……进去!”
第一步,驱毒。
修复这些异常节点相对简单。蓝色的光流如同决堤的江水,瞬间冲刷过那些红色的区域。在庞大能量的灌注下,那些代表毒素的红色节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抹除、同化,瞬间转变为代表健康的蓝色。
第二步,恢复。
难度陡然提升。陆修的视线深入到蓝图中央,那里代表意识核心的大脑皮层区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灰色与空白。
灰色是萎缩,空白是仅留节点轮廓。
这是镇魂钟留下的杰作——它“格式化”了这里的意识软件。
“点亮它!”
陆修咬紧牙关,消耗着数倍于之前的能量。他必须一个个去激活那些灰色的节点,让它们重新焕发光芒;他必须在那些空白的节点上,用能量强行点亮。
第三步,重构。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关卡——基因层面的结构性缺陷。
要治好她,在“修复”之前,是“创造”,创造出原本不存在的蓝图节点。
刚刚汲取来的庞大电力和地热能,像倒进沙漠的水一样飞速蒸发。
陆修在蓝图的海洋中,一双无形的大手精准地“抓取”住那些断裂的基因链。利用庞大的能量作为催化剂,强行催化蓝点分裂、重组。
原本荒芜的大脑皮层蓝图区域,无数光点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点亮。原本断开的神经突触,在能量的强行焊接下,以惊人的速度延伸、触碰,搭建起一座座全新的、完美的金色桥梁。
他在改写命运。他在填补那本残缺书籍被撕去的页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随着最后一个基因节点的修正完成,白石早桃脑海中那片死寂的灰暗,瞬间被耀眼的蓝色星海点亮。
那是生命最原本、最完美的姿态。
修复完成。
陆修大口喘息,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背。他用意识扫了一眼系统界面,那代表生命熵(寿命)的进度条,吸收转换了这么庞大的环境能量,肉眼可见地缩短了一小截。
这是逆天改命的代价。
就在他准备收回意识的瞬间,异变突生。
或许是因为刚才汲取的能量过于庞大,陆修的感知视野在这一刻突然失控般地向外扩张。
“轰!”
他“看”到的不再是白石早桃,也不再是实验室。
在那一刹那,他仿佛灵魂出窍,悬浮于万米高空。
他看到了一张覆盖在整个地壳表面的、巨大的、律动的“网”。
那是地磁场的流动线,是富士山地底深处滚烫岩浆涌动带来的重力场微弱畸变,是大气中电荷的呼吸……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带来的恐怖信息量,瞬间撑爆了他的感知。
“唔!”
陆修感到大脑一阵剧痛,猛地收手,切断了连接。他整个人向后踉跄半步,脚下一软,险些跪倒。
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资料的柳薇,正站在他身后,用温软的身体支撑住了他全部的重量。
“没事吧?”柳薇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陆修摇了摇头,眼前金星乱冒,但他顾不上自己,立刻看向实验台。
那里,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小女孩,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那双瞳孔也清澈得如同富士山顶终年不化的雪水。她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仿佛是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这个世界。
她看到了光的颜色,看到了灰尘的飞舞,听到了电流的嗡鸣。
原本那个混沌、破碎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逻辑分明、充满了色彩的新世界。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聚焦在那个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男人脸上。
那眼神中第一次有了焦距,有了思考,有了属于“人”的完整灵魂。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她看着陆修,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干涩却清晰的音节。虽然声音微弱,但那个口型分明是在叫:
“阿……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