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可以!学术交流嘛!我最喜欢了!”卡珊德拉猛地转身,脸上堆砌的笑容比港口区最劣质的珊瑚染色剂还要假,靛蓝色的长发都炸起了几缕静电,“净化深海怨念是吧?共鸣节点是吧?没问题!走走走,后院空气好!特别适合深入探讨!”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通往后院的门挪动,步伐僵硬得像刚上岸的人鱼,还不忘回头对魏岚投去一个“你见死不救”的控诉眼神。
魏岚瘫在吧台后,木质的眼皮半耷拉着,仿佛在说: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他甚至还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后门右边第三块石头下压着备用钥匙,藤蔓知道在哪。打坏了东西记账就行.”
后院门被卡珊德拉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力道拉开。清晨湿润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妙的、类似高级肥料被阳光充分发酵后的醇厚味道?
伊莎贝拉优雅起身,纯白的袍角拂过吧台凳,没有一丝涟漪。她对着魏岚微微颔首:“打扰了,魏岚先生。”
两位身份尊崇的圣女一前一后踏入后院。卡珊德拉的背影透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伊莎贝拉则像一朵飘向战场的圣洁白莲。
橡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
“砰!”
门刚关上不到三秒——
砰!咚!哗啦——!
一声闷响,像是沉重的沙袋砸在了木桶上,紧接着是木桶碎裂的脆响和稀里哗啦泥土洒落的声音。整个酒馆都跟着震了震,吧台上几只玻璃杯叮当作响,壁炉里的火苗惊恐地缩成了一团。
艾莉诺手一抖,刚擦干净的杯子差点又掉地上:“店、店长!后院...后院打起来了?”
魏岚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拿起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吧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学术探讨,肢体语言比较丰富而已。习惯就好。”
卡珊德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隔着门板以至于有点闷:“喂!伊莎贝拉!讲不讲武德!我还没喊开始!”
而后是伊莎贝拉的回应。她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点笑意:“净化怨念,刻不容缓。”
紧接着便是一阵金属撞击声,像是卡珊德拉的鱼骨簪或者网兜砸在了什么硬物上。
“哎哟!我的珍藏贝壳!停手!停手!你这是公报私仇!”
哗——!噗通!
大量水花泼洒和重物落水的声音,后院那个小小的蓄水池似乎遭殃了。
“咳!咳咳!伊莎贝拉!我跟你拼了!看我的……呃啊!”卡珊德拉的声音像是刚从水里冒出来,又惊又怒,但后半句狠话被一声短促的闷哼打断,像是被人精准地击中了某个发力点。
伊莎贝拉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卡珊德拉,你的施法前摇太长了,能量波动也很明显。全身都是破绽。”
咚!咚!咚!
连续三声沉闷的撞击,像是什么东西被按着有节奏地砸在墙上或者地上。
“停!停!认输!我认输!别打了!我的发型!我的鳞甲!要凹了!”
“唔唔唔!!(抗议声)……咕噜噜……”
一阵奇怪的、像是被捂住的挣扎声。
“咕噜噜……噗哈——!!!”
后院传来卡珊德拉破水而出的剧烈咳嗽和喘息,仿佛一条被强行拖上岸的鱼。她愤怒的尖叫穿透门板,带着浓重的水汽和难以置信:“伊!莎!贝!拉!你居然把我按进肥料桶?!那是宝贝的有机发酵液!我新染的头发!呕——!”
伊莎贝拉云淡风轻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你的权柄不是海洋吗?给自己冲洗一下不就好了?”
“伊——莎——贝——拉!你这披着圣光的臭水沟里的烂泥巴怪!圣光腌透了的伪善臭咸鱼!吃我海神之怒!”
后院随即传来更剧烈的、近乎哈士奇拆家的动静,夹杂着圣光与海洋的魔法波动,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哗啦的冲刷声。
魏岚皱了皱眉头,随手一挥,一道奇异的能量场旋即笼罩了整个后院,彻底隔绝了里面传来的声音。他看了看正不知所措的艾莉诺,又看了看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薇丝珀拉:“你们谁去提醒一下那两位,我们马上就要到营业时间了。如果她们在酒馆人正多的时候齐刷刷钻出来……那场面,恐怕比‘晨曦微光’的洗礼仪式还要‘精彩’。”
艾莉诺顿时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店长,这两位打架谁敢去劝啊。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被她们反应过来联手打死怎么办?”
魏岚的目光在两位员工脸上扫过——艾莉诺一脸“我宁愿去擦一百个厕所马桶”的绝望,薇丝珀拉则恨不得原地蒸发。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木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擦拭吧台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一丝。
“算了,让她们‘深入交流’吧。”
好在两位圣女小姐的时间观念还是相当不错的。
后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伊莎贝拉率先走了出来。她步履从容,姿态优雅,仿佛刚才只是去后院赏了赏花。那身纯白的长袍依旧纤尘不染,金色的圣徽在透过藤蔓窗棂的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她温润平和的面容上带着惯常的、悲悯而宁静的微笑,浅褐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她甚至轻轻理了理垂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动作自然流畅。
“魏岚先生,艾莉诺小姐,”她微笑着颔首,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温和悦耳,“感谢您提供的场地。与卡珊德拉的‘交流’……非常有建设性。”
她的目光扫过吧台后瘫着的魏岚,以及旁边一脸紧张、眼神里充满了“您真的没事吗?”的艾莉诺,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
“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两日后,圣光大教堂见。”伊莎贝拉说完,莲步轻移,纯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晨光般,从容不迫地走向门口。艾莉诺几乎是本能地抢前一步为她开门。
橡木门再次开合,伊莎贝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室混合着圣光余韵和淡淡植物清香的宁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后院的、难以言喻的肥料醇厚气息。
酒馆内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薇丝珀拉从吧台后面探出头,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小声问:“她……她真的没事?”
艾莉诺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看看通往后院的门,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劫后余生的叹息:“大概……没事吧?圣光护体?”
就在这时——
砰!
后院的门被猛地撞开,力道之大让门板重重地拍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卡珊德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与刚才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她那一头如同深海漩涡般浓密的靛蓝色长发,此刻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丝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精心挽在脑后的鱼骨簪歪歪斜斜地插着,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贴身软鳞甲倒是依旧闪着幽光,但肩甲处明显凹下去一块,胸口的几片鳞片也歪了,边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草屑。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她那满头的红色肿包。
跟个如来佛祖一样。
“噗——!”薇丝珀拉死死捂住嘴,把头埋进膝盖上的魔法书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嗤嗤”声。
艾莉诺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着战损版的卡珊德拉,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同情、荒谬和难以抑制笑意的情绪冲上头顶,让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能呆呆地站着。
“卡珊德拉小姐,你……需要治疗吗?”魏岚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吧台后飘来。
“嘶……伊莎贝拉!你给我等着!”卡珊德拉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大包,顿时呲牙咧嘴的。她冲着活圣人小姐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声音因为气恼而微微发颤,“两天后!就在你们那个金光闪闪的破教堂里!你给我洗干净脖子……不对!你给我洗干净圣袍等着!我一定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清放大版地录下你给一杯破酒‘开光’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我要把它刻成水晶,循环播放!”
魏岚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打出一道浅绿色的光芒注入卡珊德拉体内
卡珊德拉只觉得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生命气息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头上的大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消退,身上被圣光灼痛的地方也传来清凉的舒适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光滑如初,连淤青都没留下。
“呼——”
卡珊德拉长长地、用力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憋屈、羞愤和那股若有若无的肥料醇厚气息都吐出去。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海蓝宝石般的眼眸里,虽然还残留着一丝屈辱的火苗,但属于海洋教会圣女的冷静与威仪正迅速回归。
她站直了身体,无视还在滴水的发梢和歪斜的鱼骨簪,也仿佛没看见艾莉诺递过来的干净毛巾(艾莉诺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收了回去)。她伸出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动作略显僵硬地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肩甲,又试图将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拢到耳后。
“咳!”卡珊德拉清了清嗓子,声音努力恢复清冽,却还带着一丝战斗后的微哑和强行压下的情绪,“魏岚先生,感谢您的……‘治疗’。”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吧台后那个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的木质身影上,海蓝色的眼眸变得郑重起来:
“刚才的……‘小插曲’,不会影响我们达成的初步共识。海洋教会与‘常青之树’酒馆的合作意向,依然有效。”
魏岚终于从高脚凳上稍微坐直了一点,木质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吧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嗯。”一个简短的单音节,算是认可。“省事就好。”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卡珊德拉,落在了通往后院的门上,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藤蔓浇水:“后院打坏的桶,还有那几株被你压扁的‘静谧苔藓’,藤蔓会开账单,下次送货的时候一起结。”
卡珊德拉:“……”
她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努力维持的圣女威严差点破功。
“……没问题。”卡珊德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咬牙切齿,“账单,我们认。”
她再次整理了一下歪得更加厉害的鱼骨簪,海蓝色的眼眸扫过魏岚,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圣光教会总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某个白袍身影:
“那么,协议达成。具体细则,一周内会有专人来谈。告辞了,魏岚先生。祝您……生意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