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殿门无声滑开,两名身着纯白盔甲的圣殿骑士押解着一个人影步入光柱的边缘。
卡伦穿着朴素的灰色囚服,身形依旧挺拔,但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长期禁闭留下的苍白。
他的眼神在触及圣座时本能地垂下,里面是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等待最终审判的认命。
他沉默地走到伊莎贝拉身侧稍后的位置,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静候命运的裁决。
格列高利十三世的目光落在卡伦低垂的头顶,那目光如同实质,穿透皮囊,审视着灵魂。
“卡伦,”教皇的声音在圣殿中回荡,“你放走了实验室的‘冰霜玫瑰’,艾拉。你违背了守卫的职责,逾越了上级的命令,并协助她逃离了圣光的监护。”
卡伦的身体纹丝未动。他早已接受这些指控,等待着那必然的结局——火刑柱的烈焰?圣光的净化?抑或是永恒的囚禁?
“但是,”教皇的话锋陡然一转,“你的行为本身,卡伦,却并未违背圣光的根本教义。恰恰相反,它在最黑暗的角落,闪耀出了圣光最本质的光辉。”
卡伦低垂的头颅猛地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微微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愕和茫然,望向圣座,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圣光……本质的光辉?
“圣光之道,首重生命之尊严与灵魂之自由。”教皇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圣殿的穹顶下回响,“守护生命,尤其是守护一个被视作工具、承受无尽痛苦的无辜灵魂挣脱枷锁,这本身就是对圣光‘怜悯’与‘救赎’真谛的最高践行!
“你目睹了不该有的苦难,你聆听了灵魂无声的呼救,你选择了遵从内心源自圣光的良知,而非冰冷的规章。这份在绝境中迸发的勇气与怜悯之心,卡伦,它闪耀着纯粹的圣光本质!它证明了圣光在你心中的烙印,远胜于任何外部的指令。
“然而,”教皇的声音再次转折,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光芒万丈的动机,并不能抹杀你行为的失序。你,卡伦,首先是圣光教会的守卫。你的职责是确保计划的平稳运行。你拥有质疑与上报的渠道,但你选择了最直接、最彻底的破坏——亲手打开牢笼,并协助目标脱离掌控。
“你逾越了守卫的权限,破坏了程序的正义,动摇了圣山内部的信任根基。这份失职,同样清晰可见。”
卡伦眼中的震惊尚未褪去,再次低下头,声音干涩:“是,圣座。卡伦……知罪。”
他明白了,审判并未结束。
“因此,”格列高利十三世的目光转向了肃立一旁的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基于卡伦行为中闪耀的圣光本质与不容忽视的失职事实,本座裁决如下:”
圣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教皇身上,卡伦更是屏住了呼吸。
“即刻起,解除卡伦一切现有守卫职务。剥夺其圣殿骑士侍从资格。”
教皇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扫过跪伏的卡伦,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
“调任圣光总教廷图书馆,担任‘圣辉秘库’隐秘资料室的管理员。职级……降为司书。”
圣辉秘库!
卡伦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他甚至忘记了礼仪,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圣座上的身影。
他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
不是火刑,不是净化,甚至不是永久的黑牢……而是“圣辉秘库”?
那个传说中守护着教会最深秘密的禁地?让他……去做管理员?
这巨大的、完全超出他任何预想的转折,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平静和认命都被这不可思议的裁决彻底粉碎。
教皇的判词清晰地传入卡伦耳中:“在古老的智慧与尘封的真相面前,涤净你的心灵,重新审视秩序与怜悯的边界。圣光既照耀你的良知,也要求你理解其守护世间所必须的规则与代价。
“你的道路,并未终结,卡伦。它只是转向了另一处需要耐心与智慧的战场。去吧,在寂静的典籍与泛黄的卷帙中,寻找你心中疑问的答案,也寻找你未来侍奉圣光的真正位置。
“伊莎贝拉,由你监督执行此裁决。”
伊莎贝拉躬身领命:“谨遵圣座谕令。”
卡伦这才仿佛从巨大的震撼中找回一丝神智,他重重地磕下头,额头触及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声音带着尚未平息的颤抖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敬畏:“谨……谨遵圣座裁决!罪人卡伦……谢圣座恩典!”
……
接下来的几天,“常青之树”酒馆依旧热闹地运转着。
艾拉是第一个带着“成果”回来的。她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酒馆,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和得意,全然不见几天前喊着要休假的惫懒模样。
她一把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画着潦草地图的羊皮纸拍在吧台上,惊得旁边一张正“打盹”的凳子不满地晃了晃。
“老大!艾莉诺姐姐!书呆子!快来看!”艾拉的声音带着邀功的兴奋,“我钻遍了码头区所有的耗子洞,跟老酒鬼、走私贩子、还有几个海洋教会收买的三流线人都‘亲切交流’了一番!关于莫顿老狐狸那些见不得光的‘大房子’,有料!”
她语速飞快,指头在图上跳跃:
“喏,这个,黑岩岛的破灯塔!在港口外十几海里的小破岛上,早就被风暴打坏了,鬼都不去。
“但‘老酒桶’巴里去年冬天出海迷路飘到附近,发誓说看到有快艇趁黑往那边运‘像棺材一样的大铁箱子’,还看到塔上有微光,肯定不是渔火!位置够偏够独立,但风大浪急,守起来够呛。”
“还有这个,”她手指移到港口区,“北港区7号仓!挂名在一家叫‘海鸥货运’的小公司底下,看着不起眼。‘独眼’汤姆有次半夜给他们卸一批‘精密仪器’——天知道是啥玩意儿——结果听见仓库地下有动静,轰隆隆像机器在低吼!
“他说那仓门锁怪得很,带复杂光纹的,他没见过。位置在港口里,但挺隐蔽。”
“最后这个,”艾拉的手指重重戳在城郊的一个标记上,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点神秘,“桑切斯家的‘冷泉’别墅!在城西山脚,莫顿名下的度假地,有个大酒窖。
“但重点来了!我打听到,大概三年前,莫顿突然把酒窖大动干戈地扩建了,深挖了好几层!据说用了海量的隔温隔音材料,还专门从外地调了一帮‘工程师’来干活。
“运进去的东西都用厚帆布盖得严严实实,沉得要死,得用特制的魔导小吊车。而且最近半年,那地方的守卫突然多了好几倍,还全是生面孔,眼神凶得能吓哭小孩!
“怎么样?”艾拉叉着腰,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够不够大?够不够隐秘?够不够可疑?”
艾拉话音刚落,艾莉诺已经快步上前,仔细审视着那张潦草却信息量巨大的羊皮纸。她伸手揉了揉艾拉银白色的头发:“干得漂亮,艾拉!这些信息非常关键!”
艾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小猫:“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我这边也有些收获,”艾莉诺的声音沉稳下来,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关于黑岩岛灯塔,我联系了以前瓦尔德斯商行负责那片海域水文测绘的老船长汉森,他退休好些年了。
“汉森叔叔非常肯定地说,那座岛礁的地质结构在十年前那次大风暴后就彻底崩坏了,滑坡是家常便饭。
“以那种条件,根本不可能支撑大型、稳定的地下建筑。他推测艾拉打听到的‘铁箱子’可能是走私团伙临时存放的防水货柜,或者干脆就是夜里的磷火让人看花了眼。”
她手指移到北港区7号仓的位置:“至于这里,通过商会里一位旧识,我查了‘海鸥货运’的底。它账面上资金少得可怜,业务记录也单薄,但每年支付的港口管理费和所谓的‘设备维护费’却高得离谱,远超其体量。
“资金流入像迷宫,经过多个空壳公司,源头难查,但手法很熟悉……很‘桑切斯’。” 艾莉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另外,我找到了一位曾参与旧船坞区域改造的退休工程师。
“他证实7号仓下面确实是老船坞遗留的加固检修槽道,空间不小,但环境极其恶劣——常年渗水,湿度极高,到处是锈蚀的旧管道。他说那种地方,‘精密仪器’进去几天就得报废,更别说需要极端稳定的魔法装置了。”
最后,她的指尖稳稳落在城郊的“冷泉”别墅标记上:“而这里,‘冷泉’别墅的情报,与艾拉打听到的扩建和守卫情况高度吻合,并且还有更深的佐证。
“我动用了家族以前在建材行的一条老关系。他们回忆,大约三年前,确实有一批数量惊人的顶级‘星纹黑曜石’被秘密运往桑切斯家的城郊庄园。
“这种材料是顶级的能量隔绝和空间稳定基石,一小块就价值连城,用来扩建酒窖?简直是暴殄天物。更关键的是,参与那次‘扩建’核心工程的外地工人,完工后据说都被‘桑切斯家族高薪聘请到海外产业’去了,从此音信全无。”
她抬起头,看向魏岚:“结合守卫力量的异常增强,以及薇丝珀拉提到的拓扑锁对环境稳定性的苛刻要求……‘冷泉’别墅地下的秘密空间,是目前唯一符合所有筛选条件的答案。”
“哇哦!艾莉诺姐姐你这情报太硬了!”艾拉眼睛放光,彻底服气,“一下就筛掉了两个假目标!那现在就剩冷泉别墅了?书呆子,你觉得呢?够不够格放那把‘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