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愣住了,随即,巨大的酸楚和喜悦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前世,他们直到生死相隔,都未能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眼眶再次湿润,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跨越了两世的等待与遗憾。
傅红雪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激动或安慰,而是带着一种郑重的、彼此确认的仪式感。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伤痕累累,却充满了力量。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仅是生死与共的盟友,更是彼此认定的未来。
所有的阴谋、追杀、仇恨,都成了他们必须共同踏破的障碍,为了那个承诺中的、没有纷争的将来。
地窖外,风沙依旧,但黎明前的黑暗正在渐渐褪去。一丝微光从头顶的破洞渗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人眼中那不容摧毁的坚定光芒。
伤势和体力都不允许他们立刻远行。废弃的烽火台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难所。依靠龙血竭的强大药效和彼此小心翼翼的照料,两人的伤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稳定并好转。
傅红雪背后的箭伤开始收口,腿上的麻痹感逐渐消退。翠浓肩胛和手臂的伤口也不再狰狞,体内“附骨蛆”的毒素被龙血竭牢牢压制,虽然未能根除,但至少暂时无性命之忧。那紫色叶子的猛烈反噬,也在龙血竭温和力量的滋养下慢慢平复。
白昼,傅红雪会强撑着伤势,外出探查周围环境,确保没有追兵的踪迹,并猎回一些沙兔、蜥蜴等小动物果腹。黑风漠边缘虽然荒凉,但并非全无生机。
翠浓则留在烽火台内,负责清理地窖,用找到的破瓦罐烧水,处理傅红雪带回来的食物。她甚至用找到的一些坚韧枯草,尝试编织简陋的陷阱,布置在烽火台外围,作为预警。
两人话都不多,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朝夕相处中愈发深厚。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所需。
夜晚,沙漠气温骤降。他们挤在唯一能遮风的地窖角落,分享着傅红雪那件宽大的黑色外袍取暖。起初,翠浓还有些拘谨,但傅红雪只是沉默地将她冰凉的手脚拢入怀中,用体温为她驱寒。没有更多逾矩的动作,但那坚实的怀抱和规律的心跳,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安心。
在那些寒冷的夜晚,借着从破洞洒落的稀疏星光,他们开始更深入地交谈。
傅红雪依然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和仇恨,但他开始告诉翠浓一些边城各方势力的隐秘,他多年来探查到的、关于万马堂、城主府以及江湖其他势力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些信息,对翠浓而言至关重要。
而翠浓,则会在不暴露重生秘密的前提下,分享一些她在万马堂内部观察到的人事细节,马夫人的一些习惯、偏好,以及她麾下几个重要头目之间的矛盾。她甚至凭借记忆,画出了一幅更为精细的万马堂核心区域的地形草图。
“马夫人疑心极重,但她有个弱点——她极其信任一个叫‘影子’的谋士,几乎所有重大决策都会询问他的意见。但此人行踪诡秘,我从未见过其真容。”翠浓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低声道。
傅红雪目光一凝:“影子……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此人智计百出,但身体孱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或许,可以从他入手。”
“还有,”翠浓补充道,“赫连霸此人,贪财好色,但更爱惜羽毛,极其在意自己在朝廷和江湖上的名声。龙血竭被盗,他必定暴怒,但为了颜面,未必会大肆声张,更可能暗中追查,甚至迁怒于与他素有嫌隙的万马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零散的信息拼凑起来,一个模糊的反击计划开始逐渐成型。
与其被动逃亡,不如主动设局。
五天后,两人的伤势已好了七八成。龙血竭所剩不多,必须用在刀刃上。他们决定离开烽火台,前往黑风漠深处一个更隐蔽的绿洲据点——那是傅红雪多年前为了追踪一个仇家而发现的,连万马堂的势力都难以触及。
出发前夜,翠浓靠着傅红雪的肩头,看着地窖外浩瀚的星空,忽然轻声问:“傅红雪,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去哪里?”
傅红雪沉默了片刻,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低声道:“江南。”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两个字太过简略,又补充道,“听说那里没有风沙,四季如春,有很多水,很多桥。”
他的描述依旧简洁,却勾勒出一幅与他周身杀气格格不入的、宁静温婉的画卷。
翠浓想象着那幅画面,唇角微微勾起:“好啊,那我们就去江南。找个临水的小院子,你不用再握刀,我不用再弹琵琶……我们就看着日出日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憧憬。
傅红雪没有回应,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拢紧了些,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这个细微的、带着依恋意味的动作,让翠浓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知道,对他而言,这样的承诺已是极致。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废弃的烽火台,深入黑风漠。
沙漠行军异常艰苦,烈日、风沙、缺水时刻考验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但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彼此的扶持,这些困难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逾越。
傅红雪对沙漠极其熟悉,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线和隐蔽的水源。翠浓则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适应能力,从不叫苦叫累,甚至还能在傅红雪疲惫时,用她特有的方式鼓舞他——或许只是一个坚定的眼神,或许是在找到水源时露出的、真心喜悦的笑容。
几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隐藏在沙丘环绕中的小小绿洲。一汪清泉,几棵胡杨,还有一个半掩在沙土下的、不知何年何月遗留下来的石屋。
这里,成了他们临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