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傅红雪——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撕心裂肺的背叛与失去,却已经背负着太沉重的命运。
翠浓强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楚,指尖轻轻拨动琴弦,唱起了那首他前世最爱的曲子。
傅红雪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翠浓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共同经历的生生死死,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痛楚与深情,几乎让她落下泪来。但她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继续唱着,目光不曾从他身上移开。
一曲终了,在众人喝彩声中,傅红雪却低下了头,不再看她。
翠浓不意外。她知道傅红雪此刻内心的挣扎——他本该是来调查万马堂的,却不料被一个歌女扰乱了心绪。
她放下琵琶,缓缓走下楼梯,径直走向傅红雪的座位。
“公子不喜欢翠浓的曲子吗?”她声音轻柔,在他桌前站定。
傅红雪抬起头,眼神冷峻:“姑娘唱得很好,是在下不懂欣赏。”
“那公子可否给翠浓一个赔罪的机会?让翠浓为公子独奏一曲。”她不等他回答,便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红雪眉头微蹙,显然不习惯有人如此直接地接近他。
翠浓看着他年轻而戒备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她记得他后来如何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如何在她怀中像个孩子般哭泣,如何宁愿放弃复仇也要与她远走高飞。
“公子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她轻声说,为他斟了一杯酒。
傅红雪没有碰那杯酒:“姑娘对每个陌生人都这么热情吗?”
“只对特别的人。”翠浓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傅红雪的眼神微微闪动,似乎被她的直白惊到了。
就在这时,翠浓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二楼雅座上的马夫人——她的真正主子,万马堂的掌权者。马夫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神中带着警告。
翠浓的心沉了沉。她知道,从她走向傅红雪的那一刻起,她已经踏上了与前世不同的道路。马夫人很快就会察觉她的异常,万马堂的监视和压力会接踵而至。
但她不怕。死都死过两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公子可知边城的雪为什么是红色的吗?”她忽然问道,这是前世傅红雪后来告诉她的传说。
傅红雪明显一怔:“姑娘听说过这个传说?”
“听说是因为雪太多情,舍不得离开天空,所以在落地前拼命抓住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自己。”翠浓微笑着说,“多傻,是不是?明明知道结局是融化,却还是义无反顾。”
傅红雪深深地看着她,第一次真正地对上了她的目光:“姑娘相信这种传说?”
“我相信所有义无反顾的勇气。”翠浓轻声说,“就像公子明明不喜欢这种场合,却还是来了。一定也是有必须来的理由吧?”
傅红雪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戒备心再次升起。
翠浓知道话说得太多了。现在的傅红雪还不认识她,不信任她,她不能表现得太过了解他。
“翠浓失言了。”她低下头,做出惶恐状,“只是见公子独自一人,想陪公子说说话。若公子不喜,翠浓这就告退。”
她起身欲走,却被傅红雪叫住。
“等等。”他的声音依然冷淡,但少了几分疏离,“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翠浓回头,绽开一个真心的笑容:“那明日此时,翠浓再为公子弹一曲可好?”
傅红雪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翠浓知道,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承诺。
她转身离去,感受着背后他注视的目光。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从容。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那些阴谋和背叛伤害他们。那些曾经拆散他们的人,那些曾经利用她伤害傅红雪的势力,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翠浓回到自己在无名居二楼的闺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楼下的喧嚣。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方才在傅红雪面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因为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仅仅是用目光描绘他轮廓时的触感——年轻的、冷峻的、带着一身孤寂和警惕的傅红雪。
“他真的还在……”她低声呢喃,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前世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那绝望的嘶吼和滚烫的泪水,仿佛还灼烧着她的灵魂。她以为那是永别,却没想到上天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夜风拂面,让她冷静了几分。楼下,傅红雪黑色的身影正走出无名居,融入边城昏暗的夜色里,背影挺拔却孤单。翠浓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立刻冲下去,拉住他,告诉他一切,带他远离这一切阴谋诡计。
但她不能。
现在的傅红雪还不认识她,不信任她。她若贸然行动,只会引起他的怀疑,甚至打草惊蛇,让万马堂和马夫人察觉异常。她必须谨慎,必须步步为营。
“翠浓。”
一个低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翠浓心中一凛,是马夫人身边的心腹,张嬷嬷。
她迅速调整表情,换上一贯的、带着些许顺从和疏离的面具,打开了门。
张嬷嬷端着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那是万马堂控制手下暗探的“补药”,实则含有慢性毒素,需定期服用解药。
“嬷嬷。”翠浓微微颔首,侧身让她进来。
张嬷嬷将托盘放在桌上,浑浊的眼睛锐利地扫过翠浓的脸:“夫人让我来看看你。今晚,你似乎对那位傅公子……格外上心?”
果然,马夫人的眼线无处不在。
翠浓垂下眼睫,掩饰住眸中的冷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一丝邀功的意味:“嬷嬷明鉴。那位傅公子戒备心极重,寻常手段恐怕难以接近。我只是……想寻个由头,让他放下心防,方便日后行事。”她抬起眼,眼神“真诚”,“夫人交代的任务,翠浓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