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弟子早已接到命令,见到萧炎,立刻恭敬行礼,引其上山。如今萧炎的身份已截然不同,乃是与云岚宗平起平坐的一方势力之主,无人敢怠慢。
踏着熟悉的石阶,看着周围缥缈的云雾,萧炎的心境与当初初次到来时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谨慎与疏离,多了几分审视与……一丝他自己也道不明的、隐隐的期待。
他没有去客院,而是被直接引往宗主殿。
殿门敞开,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岚宗一众核心长老分列两侧,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位缓步走入的年轻盟主。有惊叹,有忌惮,也有审视。
而在大殿尽头,那象征着权力的宗主宝座之上(云韵已基本隐退),端坐着的,正是纳兰嫣然。
她今日未穿常服,而是一身庄重的月白宗主袍服,青丝高绾,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修长的脖颈,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与沉稳。与几年前相比,她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如同经过风雪淬炼的寒玉,光华内敛,却更加夺目。
萧炎步入大殿,目光穿越众人,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他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波澜,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她也看到他眼中那历经风霜后的沉稳,以及那深藏在沉稳之下、如同暗火般跳动的锐利。
“炎盟,萧炎,见过纳兰宗主。”萧炎停下脚步,依照礼节,微微拱手,声音平静无波,打破了沉寂。
公私分明。这是正式场合,他是炎盟之主,她是云岚宗宗主。
纳兰嫣然微微颔首,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宗主应有的雍容与距离:“萧盟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
她抬手,示意早已备好的客座。
一番公式化的寒暄与初步交流在殿内进行着,关乎两方势力未来的关系、边境安定、可能的合作领域。萧炎应对得体,不卑不亢,展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老练与格局。纳兰嫣然则始终保持着宗主的威仪,言辞精准,滴水不漏。
殿内长老们看着这年轻得过分却气场强大的两人,心中皆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被他们暗中鄙夷的“废物”,如今竟能如此平等地坐在此地,与他们的宗主商议大事?
正式的会晤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纳兰嫣然起身,结束了会谈,“萧盟主初回加玛,想必还有许多私事要处理。宗门已为盟主备好下榻之处。”
“多谢纳兰宗主。”萧炎也站起身。
长老们陆续散去。
偌大的宗主殿,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侍立在远处的少数几名心腹弟子。
方才那公事公办的紧绷气氛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尴尬与更多难以言喻情绪的静谧。
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萧炎看着几步之外那个清冷绝尘的女子,她卸下了方才谈判时的锋芒,但那份属于宗主的疏离感依旧存在。
他沉默了片刻,从纳戒中取出一个不甚起眼的木盒,走上前,递到她面前。盒子上还沾染着些许黑角域特有的风沙痕迹。
“路过一处遗迹,偶然看到这个,觉得……或许对温养灵魂有些微末用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真的只是随手带回一件普通物件。
纳兰嫣然的目光落在那个朴素的木盒上,没有立刻去接。她认得那木料,是黑角域特有的“安魂木”,极其稀少,对灵魂力量大有裨益,绝非凡品。他所谓的“偶然看到”,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
她抬起眼眸,望进他看似平静的眼底,那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萧盟主如今身份尊贵,这份礼,未免太过贵重了。”她声音清淡,带着一丝刻意的疏远。
萧炎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再尊贵的身份,送出的东西若被拒之门外,也一样难堪。”
这话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无奈,还有几分……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过往。
纳兰嫣然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涟漪。她看着他眼底那抹熟悉的倔强,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乌坦城那个不肯服输的少年。
她终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木盒。指尖在触碰木盒的瞬间,也仿佛感受到了他掌心残留的温度与风霜。
“如此,便多谢萧盟主了。”她将木盒握在手中,语气缓和了些许。
“不客气。”萧炎看着她收下,心中那丝莫名的紧张才悄然散去。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那股无形的隔阂,似乎因这个小小的木盒,消融了些许。
“听说你在黑角域,建立了‘炎盟’?”纳兰嫣然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落在他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嗯,小打小闹,比不得云岚宗根基深厚。”萧炎淡淡道。
“能在那等混乱之地站稳脚跟,令金银二老陨落,可并非‘小打小闹’。”纳兰嫣然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揶揄,“萧盟主过谦了。”
萧炎抬眼看向她,对上她那带着些许戏谑的目光,忽然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锐气与自信:“看来纳兰宗主对黑角域之事,颇为关注。”
“毗邻而居,自然要多了解一些。”纳兰嫣然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望向殿外,“毕竟,谁也不想有一个太过强大的邻居,不是吗?”
“强大与否,取决于是敌是友。”萧炎接口道,目光依旧落在她侧脸上,“我相信,云岚宗与炎盟,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朋友”二字。
纳兰嫣然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平静:“但愿如此。”
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我该去安排盟主下榻之事了。”纳兰嫣然率先转身,准备离去。她怕再待下去,自己维持的冷静会露出破绽。
“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