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帅帐,勃尔帖气得差点吐血!他不仅被耍了,内部清洗还搞得几个部族首领人人自危,怨声载道!而“黑狼旗”的声威,却在此次堪称经典的声东击西之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越来越多的失意者和亡命徒,开始向遗落之原汇聚!
澹台烬站在营地的高处,看着下方比以往更加庞大、也更加精锐的队伍,看着那些战士们眼中狂热的崇拜与敬畏。
寒风卷着雪沫,吹动他染血的衣袍。
他缓缓抬起手,握紧了怀中那枚早已失去温度、却仿佛依旧带着某人指尖暖意的玄铁令牌。
第一步,成了。
他在这北境的尸山血海中,终于撕开了一道属于自己的口子,攫取到了第一块立足之地。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目光穿透了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王城之中,那个在神祠偏殿里,静待风雷的身影。
月羲,你看到了吗?
这,只是开始。
北境的烽火,并未因景国援军的抵达或“黑狼旗”的肆虐而迅速平息,反而如同陷入泥沼的巨兽,在酷寒与血腥中反复挣扎、撕咬,将整个寒冬都染成了暗红的色泽。
而在千里之外的景国王城,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月羲依旧住在神祠偏殿,深居简出。王城关于她的议论,渐渐从“绝色巫女”和“宫宴风波”,转向了更多神秘莫测的传闻——有人说她能沟通鬼神,预言祸福;有人说她曾以一眼之力,惊退康王世子,使其回府后大病月余;更有甚者,私下称她为“雪瞳巫女”,意指其双眸清澈如雪,却能洞悉人心幽微。
这些传闻,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凡俗世界隔开,也让她所在的这方小小神祠,成了王城中一个无人敢轻易踏足的、特殊的存在。
老巫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月羲便接过了神祠所有的庶务,她不再需要翻墙,行动反而更加自由了些。她利用这份自由,如同最耐心的蜘蛛,以神祠为中心,悄然编织着一张纤细却坚韧的情报网络。
前来祈福的贩夫走卒、偶尔路过歇脚的商队、甚至是一些不得志的低阶官吏……都可能在无意间,成为她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她并不主动打探,只是安静地听,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过滤掉所有嘈杂,精准地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碎片——关于北境的战况,关于朝堂的动向,关于……那个名字渐渐开始在底层军吏和边关商人口中流传的“黑狼旗”与神秘的“灰瞳”。
每当听到这些零星的、带着惊惧或钦佩的议论,月羲擦拭古籍或整理草药的手指,总会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唯有在她独处时,指尖拂过鬓边木簪的动作,才会泄露一丝深藏的牵挂。
她知道,他在那片雪原上,正一步步践行着他的诺言。以一种远超她预期、也更为酷烈的方式。
* * * *
这一日,王城迎来了一个罕见的晴日。阳光透过单薄的云层,洒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神祠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并非寻衅的贵族,而是一位身着四品文官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他未带随从,独自一人,态度恭敬地递上了名帖——吏部考功司郎中,李文。
月羲在偏殿接待了他。
李文并未像其他人那般被月羲的容貌所慑,目光清明,举止得体,开门见山道:“月羲姑娘,下官冒昧来访,是受人所托,转交一物。”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用普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双手奉上。
月羲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李文低声道:“托付此物之人说,姑娘曾于风雪中,赠他一件缝有‘梅花’的棉袍。他无以为报,仅以此物,聊表……寸心。”
梅花棉袍!
月羲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她看着李文,此人眼神端正,不似作伪,且能准确说出“梅花”这个关键信息……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油纸包。入手很轻。
“李大人费心。”她声音依旧平淡。
李文见她收下,似乎松了口气,也不多言,躬身一礼:“物已送到,下官告辞。”说罢,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普通的差事。
月羲拿着油纸包,回到内室,在窗边坐下,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里面没有信件,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一小叠……地契与房契。
地点不在王城,而在王城以西百里外,一个名为“浣纱”的、并不起眼的小城镇。地契涉及镇上几处相连的房产和一片临河的土地,手续齐全,归属清晰,署名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简单的路线图,标注了如何避开官道、隐秘抵达那里的路径。
月羲拿着这叠轻飘飘的纸,指尖微微颤抖。
她瞬间明白了澹台烬的用意。
他在北境浴血搏杀,不仅仅是为了攫取权力和力量,更是在为他们准备一条后路!一个远离王城漩涡、相对安全、且具备一定产业基础的容身之所!
他人在千里之外的尸山血海之中,心却已为她考量到了这一步!
没有缠绵的情话,没有动人的承诺。
只有这叠沉甸甸的、用鲜血和算计换来的契书,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牵挂与担当。
月羲将契书紧紧按在心口,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那纸张上,跨越千山万水传递而来的、冰冷又滚烫的温度。
窗外,阳光正好。
而她心中,那片因长久等待而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细密的纹路,有温热的暖流,悄然涌动。
他不仅活着,还在疯狂地成长,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编织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她将契书仔细收好,藏于最隐秘处。
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风雪过后的澄澈与坚定。
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再仅仅是等待了。
王城这盘棋,她需要落下的棋子,也该准备了。
她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提笔。笔尖悬停片刻,落下时,写的却并非信件,而是一串串看似杂乱无章、如同孩童涂鸦般的符号。
这是只有她和老巫女才懂的,神祠古老的密语。
有些暗处的力量,是时候,慢慢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