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影窥伺,浊源隐现,内患未除,外敌环伺。而她与那人之间,隔着僧俗之防、君臣之别,如今更添了这诡异的魔气牵连与重重危机。
棋局越来越凶险,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但她是凤翎。西梁女国的王。
纵使渊深似海,魔影幢幢,她也要劈开迷雾,护住她的国,她的民,以及……心底那缕不容于世、却愈发清晰的光。
她抬手,轻轻拂过冰凉的镜面,仿佛要拂去那上面残留的阴影。
“无论你是谁,想动西梁,想动……”她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只是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先问过朕手中的剑。”
“照影镜”带来的阴霾尚未散去,另一道加急密报,如同淬毒的冰锥,直刺凤翎心头。
密报来自严霜,以最隐秘的渠道呈上。镇国司暗桩在例行巡查王都地下水脉时(这是凤翎授意,以防魔物借水道潜入),于靠近毒敌山方向的某处废弃水道交汇点,发现了激烈的打斗痕迹。痕迹很新,残留的气息狂暴而混乱,既有炽烈刚猛的妖力(疑似孙悟空),更有浓郁不散的蝎毒与……一丝与栖凤殿外魔影同源的阴冷魔气!
更重要的是,暗桩在碎石缝隙中,找到了一小片破碎的、染着暗金色血迹的猴毛。
孙悟空果然曾在那里与蝎子精(或那魔影)再次交手!而且,从残留痕迹和这片染血的猴毛看,战况惨烈,孙悟空极可能再次受伤,甚至……
凤翎握着密报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一股更深的寒意。对方不仅在她眼皮底下窥探,更是在持续猎杀玄奘的徒弟!这分明是步步紧逼,要将玄奘身边的力量一一剪除,最终将他彻底孤立!
不能再等了。
被动防御,龟缩于王宫和驿馆的围墙之后,只会让对手的气焰更加嚣张,让己方的处境愈发危险。
她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青鸾。”她唤来心腹,面容已恢复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备一份正式的国书,以朕的名义,邀御弟长老于明日晚间,至‘临渊台’议事。议题……便是商讨毒敌山妖患后续处置,及寻访其徒孙悟空事宜。”
临渊台,位于王宫西侧边缘,背倚峭壁,下临深渊(一道深切的河谷),视野开阔,易守难攻,且设有历代女王加持的防御阵法,是商议机密要事的所在。选择此地,既显郑重,亦有安全考量,更重要的,是此地相对独立,便于控制,也便于……进行一些必须的试探。
青鸾眼中闪过讶异与忧虑:“陛下,您的身体……且御弟长老那边,镇国司……”
“朕的身体无碍。”凤翎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镇国司围馆,乃非常之策,终非待客之道。此番正式邀约,正可缓和局面,亦是示之以诚。况且,”她眸光微凝,“有些事,有些话,终须当面厘清。”
青鸾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侧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言,躬身应道:“奴婢遵命。”
国书很快拟好,用了最正式的印玺,由青鸾亲自送往迎阳驿馆。
消息传到驿馆时,玄奘正与猪八戒、沙悟净分析着那片染血猴毛可能意味着什么(严霜并未隐瞒此发现,反而“恰当地”让驿馆内的侍女“无意中”透露给了沙悟净)。接到盖着女王凤印、措辞严谨客气的国书,三人都是一怔。
“临渊台议事?”猪八戒挠着头,“这女王又想干啥?之前把咱们关着,现在又要请去议事?”
沙悟净沉吟道:“师父,此事突然。但国书正式,提及大师兄与毒敌山之事,或许是转机。”
玄奘默然良久。他同样觉得蹊跷。白日的密探发现,傍晚的正式邀约,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女王在暗中观察着一切,并迅速做出了反应。这让他愈发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女王陛下,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她心思之缜密,行动之果决,远超寻常君主。
而“临渊台”这个地点,也让他心生警惕。渊畔对弈,是坦诚相见,还是另有深意?
但他没有理由拒绝。悟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毒敌山隐患未除,女儿国态度暧昧不明。他需要了解更多,也需要一个机会,去确认一些事情。
“回复青鸾女官,贫僧准时赴约。”玄奘最终平静地说道。
翌日,傍晚。
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余光为连绵的宫阙镀上金边,却也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临渊台是一座半嵌入峭壁的石制平台,以白玉栏杆围护,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渐暗的天光。台上早已设下案几蒲团,香炉中青烟袅袅,驱散着深渊中升腾上来的淡淡湿寒之气。
玄奘只身前来,未带徒弟。踏入临渊台时,凤翎已在主位等候。
她依旧未着隆重朝服,换了一身月白色绣银凤纹的常服,外罩同色轻纱披风,长发绾成简洁的发髻,以一根白玉凤簪固定。脸上施了薄粉,掩去了几分病容,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却瞒不过有心人。
“御弟来了,请坐。”凤翎抬手示意,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谢陛下。”玄奘合十行礼,在客位蒲团上端坐。两人之间隔着数尺距离,案几上除了清茶,空无一物。
深渊的风自下方盘旋而上,带着呜咽般的回响,卷动两人的衣袂。气氛莫名有些凝滞。
“朕今日请御弟前来,一为致歉。”凤翎率先开口,目光落在玄奘脸上,坦荡而直接,“日前命镇国司围住驿馆,事出有因,情非得已,恐有怠慢不周之处,还望御弟见谅。”
玄奘微微欠身:“陛下言重。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贫僧理解。”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只是不知,陛下所谓‘事出有因’,可否明示?可是与悟空失踪,或毒敌山异动有关?”
他问得直接,凤翎答得也干脆:“皆有关联。”她将镇国司发现打斗痕迹与染血猴毛之事简略告知,略去了魔影窥探与自身魔气的细节,但强调了痕迹中残留的“诡异阴寒气息”与蝎毒不同。
玄奘眉头紧锁,心沉了下去。悟空果然再次遇险,且对手可能不止蝎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