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遥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但看到刘副厂长回避的眼神,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即使抚平,也很难恢复原样。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刘副厂长办公室内,他烦躁地揉着眉心。
保卫科长刚向他汇报完初步调查情况。
老刘,辛遥的解释听起来没问题,但匿名信说的有鼻子有眼……关键是,上头对失窃案催得紧,影响太坏了!生产副厂长在一旁敲边鼓。
郑为国也沉着脸:厂长,我不是怀疑小辛同志,但微耕机项目正在节骨眼上,不能让任何不确定因素影响大局啊。万一……我是说万一,项目核心人员牵扯进这种丑闻,省里会怎么看我们?
刘副厂长看着眼前两位副手,又想到上级的压力,和厂里沸沸扬扬的传言,终于疲惫地挥了挥手:调查要继续,但要讲证据,不能冤枉好人。至于项目……暂时由郑科长全面负责,稳定第一。
他内心欣赏辛遥,但在错综复杂的压力和面前,他选择了最稳妥。
郑为国志得意满,仿佛已经将项目的掌控权牢牢抓在了手中。
而与此同时,在厂区某个堆放废旧零件的偏僻仓库角落里,另一场秘密的会议也在进行。
生产车间主任赵大勇,嘴里叼着烟,神色阴沉。
张晓燕站在他对面,脸上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兴奋。
“舅舅,机会来了!”
张晓燕压低声音,急切地说,“省里都认可了这个项目,这功劳太大了,郑为国绝不会让辛遥出头!这是我们的机会!真好趁她病要她命,把她彻底踩下去!不然等她翻身,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赵大勇吐出一口烟圈,眼神狠戾:“妈的,这丫头片子确实邪性。不能再让她在厂里待下去了,夜长梦多!”
一旦暴露,他们几个全都得完蛋!
张晓燕声音柔柔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郑科长那边,我们可以帮他一把。”
赵大勇掐灭烟头,下了决心:“好!就这么干!我去找几个工人,统一口径。”
“晓燕,你负责盯紧技术科那边,尤其是乔娜娜那个小丫头,给她施加点压力,让她知道该站哪边!”
“还有那个林枫,想办法把他的嘴闭上。”
他们的目标一致——将辛遥打入谷底,把黑锅甩给辛遥。
散会后,郑为国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
他坐到桌前,看着桌上那份凝聚了辛遥无数心血的微耕机设计方案,他眼中充满了贪婪。
这功劳太大了,大到让他无法安心地看着它落在辛遥头上。
小心翼翼地摊开方案的封面页和主要设计人员署名页,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拿出厂里用于提交重要报告的正式项目申报表格。
在“项目负责人”一栏,他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郑为国”三个字。
然后,在“主要参与人员及贡献说明”部分,他略作沉吟,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首位,后面跟着的是几位平日里与他交好、在此事上保持沉默的老师傅的名字。
最后,在名单的末尾,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他才写上了“辛遥”二字,并在贡献说明里含糊地标注为:“参与了部分图纸绘制与数据记录工作”。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辛遥那份原始方案,将其锁进了自己的文件柜底层。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为了项目的顺利推进,为了农机厂的荣誉,这点必要的变通,是值得的。”
他低声自语,彻底说服了自己。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下班铃声响起,乔娜娜收拾好东西,心事重重地刚要离开技术科,就被张晓燕拦住了。
“娜娜,等一下。”
张晓燕脸上堆着亲热的笑,眼神里却藏着刀锋,“赵主任那边有点技术问题想问问你,关于之前那批物料的,走,跟我去车间一趟。”
乔娜娜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到不安,但扯上了赵主任,她不敢明确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车间里大部分工人都已经下班,机器停止了轰鸣,显得格外空旷和安静,只有角落里的一个小办公室还亮着灯。
走进去,乔娜娜不仅看到了面色严肃的赵大勇,还有一个他手下眼神凶狠的亲信老工人堵在门口。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娜娜同志,坐。”
赵大勇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自己则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乔娜娜忐忑不安地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娜娜,咱们就不绕弯子了。”
赵大勇吐出一口烟圈,开门见山,“厂里现在在查什么,你心里清楚。赌博的事,可大可小。但要是跟盗窃国家物资扯上关系,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乔娜娜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白了:“赵主任,您什么意思?盗窃……我怎么可能……”
“你怎么不可能?”
旁边的老工人阴恻恻地打断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慢条斯理地翻着,“上个月十五日,晚上七点,你是不是从废料库那边,拿走过一截小指头长的紫铜管?还有,上个星期,你是不是把两个小电机的铜线拆下拿走了?”
乔娜娜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些事……这些她以为没人知道的小事!
那截紫铜管是她觉得好看,想拿回去做个小摆件;那电机里的铜线,是她想着或许以后自己做个小电路能用上……
她当时只觉得是没人要的废料,顺手拿走,根本没想过这会跟“盗窃”扯上关系!
“我……我不是偷!那是废料!”她声音发颤地辩解,带着哭腔。
“废料?”
赵大勇冷笑一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你说废料就是废料?登记了吗?领导批准了吗?只要我往上报,说你乔娜娜利用工作之便,多次窃取国家财产,人证物证俱在,你觉得保卫科会听你的解释?”
张晓燕适时地凑过来,揽住乔娜娜发抖的肩膀,语气恳切:“娜娜,别犯傻!为了这点小事,背上一个盗窃的名声,值得吗?你看看辛遥现在怎么样。”
“还有你爸妈,在纸盒厂干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把你供出来,盼着你端上铁饭碗光宗耀祖。要是你被开除了,还背上这么个名声,他们得多伤心?在街坊邻居面前还能抬起头吗?”
她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而且,我听说纸盒厂最近效益不好可能要清退一批临时工……你说,要是这边你再出事,他们那工作……”
乔娜娜彻底崩溃了。
她仿佛看到父母失望痛苦的眼神,看到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的画面,看到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