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炸得顾夜沉脑中一片轰鸣。
顾远山。
他的父亲。
屏幕上，那个他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女人，带着一种残忍的、嘲弄的微笑，宣判了他十年痛苦的荒谬。
顾夜沉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没有喊叫，也没有怒吼。
他只是发出一阵短促而古怪的笑声，像是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又像是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
“不……”
“不可能……”
他摇着头，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否定那个从屏幕里传来的，冰冷的事实。
他十年来的自我折磨。
他背负了十年的罪孽感。
他日日夜夜被那个雨夜的梦魇纠缠。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导演，是他最敬畏、也最想超越的父亲。
苏晚萤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她的大脑，正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处理着刚刚涌入的爆炸性信息。
【警告！检测到核心剧情颠覆性转折！】
【‘豪门甜宠’世界线已崩溃，‘权力的游戏’副本紧急启动。】
【主线任务更新：豪门风云录。】
【失败惩罚：抹杀。】
脑海中刺耳的警报声一闪而过。
苏晚萤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心里默默更新了自己的职位描述：从“豪门主母（实习）”，变更为“高危项目生存专员”。
项目目标一：保住她的崽。
目标二：保住她名义上的老板，以及她自己。
屏幕上，视频还在继续。
江星晚的脸依然苍白，但她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火焰。
“他是不是告诉你，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的、被宠坏的大小姐，因为一场商业联姻就跟你闹脾气，最后死于一场意外？”
“顾夜沉，你那么聪明，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顾家的商业版图，而是我江家最后的底牌——‘星尘计划’。”
“那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遗产，一项足以改变能源格局的技术。他觊觎了很久，但他找不到。”
“所以，他用你来牵制我。他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
江星晚的声音很平，没有控诉，也没有悲愤，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麻木。
“他威胁我，如果我不交出‘星尘计划’的核心数据，他就会让你，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消失。”
“未出世的孩子”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了顾夜沉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他说，他早就为你物色好了最完美的联姻对象，一个家世清白、听话好控制的女人。”
“而我，和我们江家背后的麻烦，都是你未来道路上的绊脚石，必须被清除。”
“我假装答应了他，把一个假的数据库交了出去。”
“我知道，他拿到东西后，就绝对不会再让我活下去。”
“所以，我录下了这个视频。”
“顾夜沉，我不要你为我报仇。”
“我恨你，恨你的软弱和妥协。”
“我只是不想，让你顶着‘杀人凶手’的自我谴责，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你要记住，真正杀死我的，不是那辆失控的货车，而是你父亲的野心，和你亲手选择的……那场商业联-姻。”
视频的最后，江星晚抬起手，似乎想抚摸镜头，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画面一黑，一切都结束了。
“砰！”
一声巨响。
顾夜沉一拳砸在旁边的实木边柜上，指节处瞬间血肉模糊。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的低吼。
那双深黑的瞳孔里，十年来自我厌恶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露出的，是冰冷、坚硬，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恨意礁石。
“他骗了我……”
“他骗了我整整十年……”
“他看着我痛苦，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自我惩罚……他怎么敢！”
顾夜沉猛地转身，那副样子，像是要立刻冲出去，将那个他叫了三十年“父亲”的男人撕成碎片。
“我要去问他！”
苏晚萤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已经有了动作。
她没有去拉他，也没有去挡他。
她只是伸出手，按下了显示器的开关。
巨大的屏幕瞬间熄灭，书房里唯一的光源消失，只剩下服务器机柜上那些幽幽闪烁的指示灯，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顾夜沉的脚步顿住了。
“问他？”
苏晚萤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清晰得有些过分。
“问他什么？”
“‘爸，十年前我女朋友的车祸是你安排的吗？’”
“你觉得他会怎么回答？”
“‘啊，儿子，真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能刺穿所有情绪的冷静。
“顾总，你现在是一个手握‘未经证实的核心爆料’的部门总监，准备去质问集团的董事长。”
“你没有旁证，没有人证，唯一的物证是一段来源不明的、十年前的视频。”
“你的行为，不叫‘对质’，叫‘自杀式袭击’。”
苏晚萤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尽管身高有差距，但她的气场却没有半分逊色。
“在你冲到他面前，被他以‘精神失常’的理由关起来之前，你猜他会用多长时间，来处理掉我们刚刚看到的东西，以及……我们两个人？”
这一连串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分析，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顾夜沉燃烧的怒火上。
他是顾夜沉。
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仗的顾氏继承人。
他知道，苏晚萤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被背叛的、被欺骗了十年的滔天恨意，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要去复仇。
“那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助。
“就这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
苏晚萤摇了摇头。
她重新按亮了显示器。
屏幕上，是那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对话框。
“我们要做的，是复盘。”
她坐回椅子上，用一种项目经理召开紧急会议的口吻说道：“现在，这个视频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的线索。”
“我们需要对它进行像素级的分析。”
“找到里面任何可能存在的、可以被验证的细节。”
“比如，她提到的‘星尘计划’，她说的那个‘假数据库’，以及……”
苏晚萤的动作停了下来。
“以及，录制这段视频的环境。”
她启动了“危机公关专家”的思维模式，强迫自己忽略视频内容的冲击力，转而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画面本身。
“顾总，你再看一遍。”
她重新输入了密码“ShAGUA”，视频再次开始播放。
“注意背景。”
苏晚萤提醒道，“忽略她的人，看她身后的东西。”
顾夜沉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江星晚那张让他心碎的脸上移开。
视频的背景很暗，似乎是在一个没有开主灯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也就是镜头的方向，将她的脸照亮。
她的身后，隐约能看到深色的书架轮廓，还有一扇落地窗，窗外一片漆黑。
一切都模糊不清。
“这能看出什么？”顾夜沉的声音依旧嘶哑。
“别急。”
苏晚萤将视频暂停在最开始的几秒，画面里只有江星晚调整镜头的动作。
她将音量调到最大。
“仔细听。”
房间里很安静。
视频里，除了细微的电流声和江星晚的呼吸声，似乎什么都没有。
苏晚萤又播放了一遍。
就在江星晚开口说第一个字之前，那不到一秒的间隙里。
“当——”
一声悠远而厚重的钟鸣，极其轻微地，从背景音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太轻了，如果不是刻意去听，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但它确实存在。
一下。
沉闷，古老，带着黄铜特有的共振。
苏晚萤转头，看向顾夜沉。
“这个钟声。”
她只说了四个字。
顾夜沉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他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比刚才看到视频内容时，还要苍白。
那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这……这是……”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苏晚萤看着他的反应，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你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