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声清脆的问候，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瞬间冻结的冰面。
整个餐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顾婉仪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僵住，转为全然的错愕。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人疯了吗？
她竟然敢带着那个野种，直接对着大哥喊“爸”？
顾远山缓缓放下了报纸。
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终于从财经版块上移开，像两把淬着寒气的解剖刀，直直地落在苏晚萤的脸上。
他没有暴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剧烈波动。
他只是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吐出了几个字。
“顾夜沉，管好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渗入骨髓的轻蔑。
“东西”这两个字，让顾夜沉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他正要上前，苏晚萤却用牵着顾言希的手，不着痕迹地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仿佛根本没听懂那话语里的侮辱。
她甚至没有看旁边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顾婉仪，目光始终锁定在主位上的顾远山身上。
“爸，您这话就见外了。”
她的声音柔和，但在“绝对气场”的加持下，每个字都像一颗颗圆润又沉重的玉珠，砸在餐厅寂静的地板上。
“我是夜沉的妻子，希希的母亲。”
“我们现在住在老宅，于情于理，都该来跟您这位一家之主问个早安。”
“我这也是在教孩子顾家的规矩。”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身边的顾言希，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希希，告诉爷爷，妈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顾言希被这阵仗吓得有些怯，但他紧紧抓着妈妈的手，那份温暖给了他无穷的勇气。
他仰起小脸，看着那个让他感到害怕的老人，用尽全力大声说：“妈妈说，要尊敬长辈！”
“爷爷是爸爸的爸爸……是、是希希的亲人！”
童言无忌，却是最锋利的武器。
一个“亲人”，直接将顾远山所有潜在的、关于“外人”和“野种”的指责，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顾远山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无法对一个孩子发作，只能将矛头再次对准苏晚萤。
“尊敬是靠行为赢得的，不是靠嘴上叫得响亮。”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
“一个连自己身份都拎不清的女人，没资格谈规矩。”
顾婉仪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立刻尖声附和：“就是！”
“大哥，你看看她，哪里有半点豪门主母的样子！”
“昨天在幼儿园闹得人尽皆知，今天又跑到您面前来撒野，简直是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
苏晚萤终于舍得将视线分给顾婉仪一秒。
“姑姑，”她笑意盈盈，“我扞卫我儿子的尊严，让他免于被霸凌，这在您看来是丢脸？”
她顿了顿，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让顾婉仪的脸色瞬间发白。
“还是说，在您看来，顾家的嫡长孙被人指着鼻子骂，我们做父母的还得忍气吞声，才算是有脸面？”
“你……你强词夺理！”顾婉仪气得发抖。
“够了。”
顾远山冷声制止了这场即将失控的争吵。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重新锁住苏晚萤，里面的威压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今天来，到底想做什么？”
苏晚萤知道，正戏来了。
她挺直了背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爸，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只是来‘通知’您一件事。”
她刻意加重了“通知”两个字。
“从今天起，为了更好地照顾希希，也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昨天那种，有人能随意将不明物品塞到孩子手里的‘意外’，”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顾远山，“我将全面接管揽月阁的所有事务。”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顾婉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管？凭你？苏晚萤，你以为你是谁？”
顾夜沉在此时上前一步，站到了苏晚萤的身边。
他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最强硬的表态。
“父亲，”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晚萤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她是揽月阁的女主人，她的权力，神圣不可侵犯。”
苏晚萤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商业合同的条款。
“所以，我需要揽月阁所有佣人的详细名册、过去一年的工作记录，以及本季度的所有家庭预算开支明细。”
她看着顾远山，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属于社畜的、面对甲方的职业化微笑。
“希望您能配合。”
“当然，如果您不方便，我也可以让我的助理，直接和您的管家对接。”
疯了。
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这已经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夺权！
顾远山死死地盯着她，又看了看自己那个立场鲜明的儿子。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份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威严，第一次受到了如此直接的冲撞。
他想发火，想叫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拖出去。
可是，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躲在苏晚萤身后，正用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偷偷看他的顾言希。
那是他的长孙。
一个流着顾家血脉的孩子。
他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一个暴虐、不讲理的祖父形象。
苏晚萤算准了这一点。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在明面上，用最“合情合理”的姿态，做着最“大逆不道”的事。
许久，久到餐厅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成实体。
顾远山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随你。”
说完，他猛地将手中的报纸摔在餐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站起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离开了餐厅。
苏晚萤紧绷的脊背终于有了一丝松懈，藏在身侧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牵着顾言希，对着顾夜沉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搞定。”
然后，她看也不看旁边脸色铁青的顾婉仪，带着儿子，转身就走。
顾夜沉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纤细却笔直的背影，心底那份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餐厅大门的那一刻。
苏晚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脚步一软。
【‘绝对气场’（中级）buff持续时间结束。】
【警告：宿主身体能量严重不足，请尽快补充。】
系统的提示音和身体被瞬间抽空的疲惫感，同时袭来。
顾夜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大半的重量都揽到自己身上。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
“没事，”苏晚萤靠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连续加了七天班，“外挂……到期了，有点虚。”
顾夜沉蹙眉，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苏晚萤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她以为是系统又发了什么警告，有气无力地掏出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不是系统面板。
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游戏才刚刚开始，江星晚。或者，我该叫你，苏晚萤？”
苏晚萤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感到，扶着她的那只手臂，也在同一时刻，变得僵硬如铁。
顾夜沉，也看到了那条短信。
他看到了那个让他痛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名字——江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