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苍老的，夹杂着无上权威与极致怒火的咆哮，像一道实质性的冲击波，瞬间贯穿了整个发布厅。
“苏晚萤！”
“你给我，住口！”
秦杨手里的手机，成了全场唯一的声音源头，也将那份属于顾家最高统治者的震怒，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以及屏幕前的亿万观众。
风暴，升级了。
如果说，江星瑶的发难是平地惊雷，苏晚萤的反击是海啸滔天，那么，顾远山的降临，就是一颗携带着毁灭能量的陨石，不由分说地，砸向了这片早已混乱不堪的战场。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
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那个只存在于财经传说中的铁腕人物，竟然亲自下场了！
而且，他怒斥的对象，不是那个站出来发难的江星瑶，也不是那个被他亲手罢免的儿子，而是那个从头到尾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苏晚萤！
这出豪门大戏，已经精彩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江星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一线生机。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从VIp通道里走出来的，威严的身影。
顾夜沉的身体，在那声咆哮响起的瞬间，绷成了一块僵硬的铁。
那是镌刻在他骨血里的，属于儿子的，本能的畏惧。
他刚刚才在苏晚萤的引导下，砸碎了那面名为“过去”的镜子。
可他父亲的出现，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又重新压在了他的脊梁上。
然而，就在全场的气氛都被顾远山那不容抗拒的气场所凝固时。
那个清冷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女声，又一次，通过遍布全场的音响，清晰地响了起来。
“爸。”
只有一个字。
那声音，既没有因为被当众喝止而恼怒，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畏惧。
它平静得，像是在跟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打了个最寻常不过的招呼。
“您来了。”
顾远山刚刚迈出的脚步，因为这句轻描淡写的回应，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那双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台上那个脸色苍白，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儿子身上。
“关掉！”
他没有理会那个声音，而是对着身边的保镖，下达了简短而威严的命令。
“把所有的设备，都给我关掉！直播，立刻停止！”
“是！”
几名黑衣保镖立刻行动，朝着后台控制室的方向冲去。
可他们还没跑出两步，那个女声，就再次幽幽响起。
“没用的，爸。”
苏晚萤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
“除非您有能力，在三秒钟内，让全世界的网络主干线同时瘫痪。”
“否则，这场发布会，会一直进行到，它该结束的时候。”
冲出去的保镖们，脚步硬生生顿住，他们回头，用一种询问的表情看着顾远山。
顾远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血压的飙升，呈现出一种铁锈般的暗红色。
他活了一辈子，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方式，当面挑衅他的权威！
“爸，您别生气。”
那个声音，忽然又变得体贴起来，像一个真正孝顺的儿媳，在安抚闹脾气的老人家。
“您看，您来了，事情反而好办了。”
“江星瑶医生，刚刚当着全世界的面，指控您的亲孙子，顾氏唯一的第三代继承人，血统不明。”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夫妻俩的家事了。”
“这是在动摇，整个顾氏集团的根基。”
苏晚萤的语调始终平缓，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锤子，狠狠砸在顾远山最在意的那个点上。
“您看，现在全天下的股民和投资者，都在看着您。”
“他们想知道，您这位顾家的掌舵人，面对这种足以颠覆继承权的恶毒指控，是打算息事宁人，把它当成一桩可以被压下去的‘家丑’？”
“还是……”
那个声音顿了顿，然后，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锐利。
“用最雷霆的手段，扞卫您顾家的血脉尊严？”
顾远山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着台下那些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镜头，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关于顾氏股价的实时分析。
他那被怒火烧得混沌的大脑，终于，强行冷静了下来。
是啊。
他可以不在乎儿子是不是被冤枉。
他可以不在乎苏晚萤那个女人是不是在搅弄风云。
但他不能不在乎，顾家的继承人，被人当众泼上“野种”的脏水！
这已经不是面子问题了。
这是足以让整个商业帝国，从根基上开始腐烂的剧毒！
他猛地转头，那双威严的眼睛，像两把利剑，狠狠地刺向那个跌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江星瑶。
而就在这时，那个通过音响传遍全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奇妙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引导性。
“爸，您看看江医生。”
“您再看看，您面前的这些记者。”
“最后，您看看，台上那个，被您亲手罢免，却依旧为了守护这个家，而站在这里的，您的儿子。”
“您现在，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顾远山的大脑，轰然一震。
苏晚萤最后那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记忆最深处的锁孔，猛地一拧。
一瞬间，眼前所有的画面都褪去了颜色。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还有……躺在血泊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叫江星晚的，他曾亲手为儿子挑选的，最完美的儿媳。
以及，那份被他亲手锁进保险柜最深处的，关于刹车被人为动过手脚的，绝密调查报告。
这个秘密，是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他害怕的，不是顾家的丑闻被揭开。
他最害怕的，是那场车祸的真相，会牵扯出背后更庞大的，足以将整个顾家都拖入深渊的黑暗！
而现在，这个叫苏晚萤的女人，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一点点，撬开那个他用尽一生全力去封锁的，潘多拉魔盒！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呃……”
顾远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手里的那根龙头拐杖，重重地，拄在了地上，才勉强支撑住他没有当场倒下。
他那张向来威严得不近人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被摄像机精准捕捉到的，真实的，恐慌。
这一幕，让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董事长……他怎么了？
而苏晚萤，等的就是这一刻。
“爸。”
她的声音，像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收割着最后的机会。
“既然您来了，那么，这件事，就由您来做主。”
“请您，当着全世界的面，做出决断。”
“我们，是立刻中止这场闹剧，让‘顾家继承人血统不明’这个笑话，传遍全世界？”
“还是……”
苏晚萤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最终的审判。
“由您亲自下令，启动这份‘亲缘鉴定’，用最无可辩驳的科学，来证明，我顾家的血脉，不容置疑，更不容……宵小之辈，肆意污蔑！”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矛盾焦点，在这一瞬间，全部，被苏晚萤从顾夜沉和她自己的身上，转移到了顾远山的身上。
她将这位不可一世的“皇帝”，强行，推上了审判席。
让他，来亲手裁决，这场由他自己引发的，信任危机。
顾远山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台上那个，眼神里同样带着震惊与困惑的儿子。
又看着台下那个，已经彻底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江星瑶。
他那颗被权力和威严包裹了一辈子的心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进退维谷”。
说“不”？
那就等同于向全世界承认，他心虚，顾家有鬼。
说“是”？
那就等于，他亲手，将那份关于“代孕”的，他最想隐藏的秘密，置于了随时可能被揭开的险境！
苏晚萤！
好一个苏晚萤！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妖妇。
她是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商场对手，都更加可怕的，魔鬼！
滔天的怒火与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最终，他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女人。
江星瑶。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拄着拐杖的手。
那根象征着顾家至高权力的龙头拐杖，在空中，因为主人的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拐杖，重重地，指向了那个瘫软在椅子上的女人。
他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的，低吼。
“你！”
“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