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杨的手,悬在终端的虚拟键盘上方,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的大脑,像一台被灌入了亿万行冲突代码的服务器,彻底宕机了。
把林菲菲的实时位置……发给李默?
这……这是什么魔鬼才能想出来的操作?
那不是在追捕。
那是在投喂!
是把一只已经吓破了胆,正在疯狂逃窜的猎物,亲手,送到另一头更加饥饿,也更加凶残的野兽嘴边!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台上那个搀扶着他父亲,自己也摇摇欲坠的男人。
顾夜沉。
他才是顾家的主宰,是自己的老板。
可这一刻,秦杨发现,他竟然无法从顾夜沉的脸上,找到任何可以遵循的指令。
那个男人只是站在那里,身体绷得像一块沉默的石碑,他看着主屏幕,又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他的脸上,是一种秦杨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撼、迷茫,以及……一丝近乎于朝圣般狂热的复杂神情。
顾夜沉的权威,在苏晚萤那绝对的掌控力面前,已然失效。
这个家,这个集团,这场发布会,这个世界。
在这一刻,只有一个声音。
“怎么?”
那个声音,通过手机,幽幽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点发送键吗?”
那轻描淡写的嘲讽,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秦杨的神经中枢。
他猛地一哆嗦,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在这一瞬间,被那股更强大的,名为“服从”的本能,彻底压了下去。
他闭上眼,感觉自己不是在按下发送键,而是在亲手启动一枚,足以将自己仅存的职业道德与良知炸得粉碎的脏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滴。”
一声轻响。
潘多拉的魔盒,被他亲手,打开了。
……
城市另一端,一间光线昏暗的,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
李默正坐在数块屏幕前,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画出冷硬线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像一尊没有生命体征的雕像,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席卷全球的豪门风暴。
他看到了顾远山那张因为背叛而扭曲的老脸。
看到了顾夜沉那副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愤怒又狼狈的模样。
看到了那个叫苏晚萤的女人,一步步,拆解着他的计划,最终,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被发现。
他要的,就是这个“发现”的过程。
他要用这种最极端,最羞辱的方式,去报复那个曾经逼走他,压下真相的“主人”。
他要用顾家的手,来为他自己,搭建一个,让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舞台。
而他,才是这场狩猎游戏里,唯一的,猎人。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叫苏晚萤的女人,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她不仅看穿了他的伪装,甚至,看穿了他伪装背后的……动机。
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就在这时。
他面前的一块屏幕,突然,跳出了一个加密的通讯请求。
李默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无法追踪来源的Id,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请求,通过。
下一秒。
一个实时更新的GpS定位链接,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上。
链接的下方,还有一行简短的,仿佛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留言。
【你的药,给你送过去了。不用谢。】
李默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在那行字上,停留了整整三秒。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顶尖掠食者,在发现另一个同类时,才会露出的,充满了欣赏与残忍的笑容。
“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那个链接。
屏幕上,一张城市的卫星地图瞬间展开。
一个跳动着的,代表着林菲菲的红色光点,正在一条高架路上,疯狂逃窜。
而在地图的一侧,还有一个倒计时。
【40:17】
李默看着那个倒计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明白了。
那个女人,不是在帮他。
她只是,在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告诉他——
这场游戏,现在,由我来接管。
而你,李默,不过是我用来清理腐肉的,一把,还算趁手的刀。
李默缓缓地,站起身。
他从墙上,取下一件黑色的,厚重的防弹背心,穿在身上。
然后,他走到地下室的角落,打开一个沉重的金属柜。
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工具”。
他的手,从那些工具上一一抚过,指尖在触碰到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p226手枪时,却不经意地,碰到了口袋里一个坚硬的塑料物件——那是他女儿最喜欢的,一个褪了色的粉红小马发卡。
冰冷的钢铁与廉价的塑料,在他眼前,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他握住手枪,将一颗子弹,顶入枪膛。
“咔哒。”
一声清脆的,悦耳的声响。
他走到另一面墙前,按下了一个隐蔽的开关。
“车库门,开启。‘影子’,启动。”
猎杀,开始了。
目标,就是那辆急速逃窜的红色保时捷。
此时的林菲菲,已经彻底疯了。
她的手机,在几分钟前,突然,像中了病毒一样,疯狂地,向她推送着林氏集团股价崩盘,资产被冻结,全球黑客组织联手攻击服务器的新闻。
她知道,她完了。
她那个曾经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家,在苏晚萤那一百亿的悬赏令下,连一个小时,都没撑过去。
而现在,她连家都回不去了。
她不敢去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她感觉,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在盯着她。
她,就是那个价值一百亿的,移动的活靶子!
“嗡……嗡……”
就在这时,她那部被她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不是电话,也不是新闻推送。
是一条彩信。
林菲菲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冻结了。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那双本该充满童真的大眼睛,此刻,却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显得黯淡无光。
她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的针管,床头的仪器,显示着一条条,林菲菲看不懂,却能感觉到不祥的曲线。
而在照片的下方,还有一行,用血红色字体写下的话。
【林小姐,我女儿的血,快要流干了。】
【她,需要你的。】
那句话,像一道来自地狱的诅咒,瞬间击穿了林菲菲那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但她,看懂了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绑架?
勒索?
不。
那比绑架和勒索,要恐怖一万倍!
那是一种,为了生存,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渴望!
“啊——!”
林菲菲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她要逃!
她要逃离这座城市!
逃离这个国家!
逃离这个星球!
然而,就在她因为极致的恐慌而彻底失去理智时。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看起来像是老旧款式的重型卡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那辆卡车,没有鸣笛,没有超车,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有威胁性的动作。
它只是,安安静静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后面。
像一个,沉默的,极具耐心的,影子幽灵。
林菲菲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疯狂地打着方向盘,试图变道,试图甩开那辆卡车。
可无论她怎么加速,怎么变道。
那辆黑色的卡车,始终,都像一块附骨之疽,牢牢地,黏在她的身后。
那感觉,比被几十辆警车追捕,还要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
那辆黑色的卡车,突然,打开了它的远光灯。
两道刺目到极点的,雪亮的光柱,瞬间穿透了后视镜,狠狠地,刺进了林菲菲的眼睛里。
她的眼前,瞬间,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