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落下,便像春日的种子,在生活的土壤里悄然萌发。接下来的日子,陈远和李静像两个配合默契的施工队,围绕着“迎接父母”这个核心项目,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他们最终没有选择立刻换房,那牵扯的精力与资金过于庞大。而是在同小区,找到了一套合适的出租房。房子不算新,但格局方正,南北通透,最重要的是,就在他们这栋楼的隔壁单元,一碗汤的距离,既保持了相对独立的空间,又能随时照应。李静亲自去谈了合同,仔细检查了水电燃气和各项设施。
签完合同的那个周末,全家出动,进行大扫除。陈远负责所有高处的清扫和重物搬移,李静则带着小宝,细致地擦拭家具、清洗窗帘。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空荡却明亮的房间,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是为新生活跳起的序曲。
“爷爷奶奶来了,可以在这个阳台晒太阳!”小宝兴奋地指着一个朝南的阳台,那里阳光最好。
“嗯,还可以给奶奶养几盆花。”李静笑着回应,手里不停,将一块抹布拧干。
陈远看着他们,额上带着汗,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充实感。这种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忙碌的琐碎,带着一种踏实的烟火气,将那份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冲淡了许多。
打扫完毕,他们开始添置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这次,李静充分考虑了老人的需求。她挑选了硬度适中的床垫,边角圆润的家具,在卫生间铺上了厚厚的防滑地垫,安装了牢固的扶手和感应夜灯。陈远则负责安装调试,将新的电视机、冰箱安排妥当。
过程中,两人依旧话不多,但协作流畅。陈远爬上梯子安装窗帘杆,李静在下面稳稳地扶着,递上需要的工具;李静比较两个牌子的电饭煲哪个更适合老人操作,陈远就会接过说明书,仔细研究功能,给出建议。偶尔会有不同的看法,比如在选择沙发颜色时,陈远觉得深色耐脏,李静则认为浅色显得空间更明亮,最终,他们选择了一款介于两者之间的暖灰色,彼此都做了让步。
这种平淡如水的协商与协作,比热恋时的如胶似漆,更让陈远感到心安。它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是真正形成了一个功能完善的“系统”,能够共同应对生活的具体问题。
与此同时,陈远也加紧了与父母的沟通。他定期视频,将租好的房子拍照、拍视频发给他们看,详细解说周边的环境,菜市场、社区医院、小公园的位置。他不再只是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而是开始将他们纳入对新生活的规划中。
“爸,您看这个沙发怎么样?坐着舒服不?”
“妈,这边阳光好,给您留了养花的地方,您想种点啥?”
起初,父母还有些拘谨和推拒,但在儿子一遍遍耐心而具体的描绘中,那份对新环境的陌生感和抗拒感,似乎也在慢慢消融。母亲开始会问:“那边冬天冷不冷?要不要带厚被子?”父亲则会关心:“楼下有下棋的地方吗?”
时机成熟后,陈远正式提出了接他们过来的时间。这一次,父母的反对微弱了许多,更多的是对未知生活的忐忑,以及一丝隐约的、被需要着的期盼。
出发去接父母的前一晚,陈远和李静将租来的房子做了最后的整理。床铺铺得松软舒适,厨房里备好了基础的油盐酱醋,冰箱里放满了新鲜的蔬果。李静甚至还买了一束淡雅的百合,插在客厅的花瓶里,清甜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
“都准备好了。”李静环顾着这个被他们亲手布置得温馨妥帖的空间,轻声说。
陈远站在她身边,看着这个倾注了他们心血和期望的“新家”,心里百感交集。有对父母即将到来的期待,有对未知磨合的隐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种奇异的、即将开启新篇章的平静。
他伸出手,握住了李静的手。
她的手微微一动,然后回握住他,手指纤细却有力。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接他们。”陈远说。
“好。”李静点头。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将小宝暂时托付给关系好的邻居照看,两人便开车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秋日的高速公路两旁,田野空旷,天空高远。车厢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多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并肩同行的力量。
几个小时后,熟悉的县城出现在视野里。当车子停在那个陈旧的小区楼下,看到父母已经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单元门口等候时,陈远深吸了一口气,和李静对视一眼,一起打开了车门。
“爸,妈。”陈远迎上去,接过父亲手里的包。
李静也走上前,挽住了母亲的胳膊,声音温和:“路上累了吧?我们先回家。”
“家”这个字,她说得自然而笃定。
母亲看着她,眼圈有些发红,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父亲看着儿子和儿媳,看着他们身后那辆干净的车,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然后,他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低声说:“好,回家。”
车子载着一家人,驶离了这片承载了陈远童年和父母大半辈子的土地,驶向了那个被他们共同命名为“新家”的地方。后视镜里,老旧的楼房越来越远,而前方,是通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生活之路。
陈远专注地开着车,李静坐在副驾,偶尔回头和后排的父母轻声说几句话,介绍着沿途的风景。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离别的淡淡伤感,有对新环境的志忑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团聚的温暖,和一种共同面对未来的、静默的勇气。
新的生活,就这样,在一个平常的秋日,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