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瞳孔微缩。雷神!果然如此,怪不得那最后一刀如此恐怖,远超凡俗武艺的范畴。他心中诸多疑惑似乎有了解答,但更多的疑问随之涌上心头。
他稍稍放松了戒备的姿态,再次郑重地行礼:“原来是稻妻的雷神明鉴。在下叶轩,来自璃月。先前意外损毁您的居所,实在非我所愿,再次向您致歉。”
自称“影”的雷神微微摇头,目光扫过这片暗红色的空间,似乎那被砸坏的墙壁与此处的永恒孤寂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无需在意那些外物。”她的语气很平淡,随即,她看向叶轩,紫色的眼瞳中竟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歉意?
“方才那一刀,‘无想的一刀’…对你出手,是我之过。”影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那一刀,旨在抹除‘永恒’之敌,威力…确实过于极端。不应如此对你。”
叶轩愣住了。“永恒之敌”?他何时成了稻妻永恒的敌人了?
影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用那没有什么起伏语调说道:“并非你本身是敌人。而是你的‘存在’,你的‘力量’,超出了‘她’所设定的规则范畴,是一个巨大的‘变量’,一个‘意外’。
而‘意外’,会被判定为对‘永恒’的威胁,从而触发…‘她’的清除机制。”
叶轩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她”。
“她?”叶轩微微皱眉,试探着问道,“您…不就是雷电将军吗?”他记得稻妻的统治者正是此名号。
影再次沉默了稍许,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或者说,是在回忆如何与“外人”交流。
在这片名为一心净土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与“她”和“神子”之外的存在进行过如此深入的对话了。
“我,是‘影’。”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强调着区别,“‘雷电将军’,是我所制造的人偶,用以在我冥想时,代行‘永恒’之规则,管理稻妻。”
这个信息让叶轩心中一震。人偶?代行管理?眼前这位拥有如此恐怖力量的存在,竟然…不是本体?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人偶?那真正的雷神,该拥有何等伟力?
影似乎并不在意透露这些,或许在她看来,能接下【无想的一刀】的存在,有资格知晓这些。也或许,只是在这片隔绝了外界数百年的孤寂净土中,她潜意识里也渴望能有一个新的、强大的存在,可以说说话。
“此地,‘一心净土’,是我以意志开辟的特殊空间。”影继续解释道,声音在这片寂静之地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我已在此冥想…近五百载。外界一切,皆由‘将军’依照我所设定的程序运转。”
她的解释解开了叶轩的部分疑惑,但也带来了更深的震撼。一位神明,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空间里五百年,只靠一个人偶管理国家?这是何等的…偏执与孤独?
“所以…刚才在外面与我交手,以及最初那两刀,是‘雷电将军’?而最后那一刀【无想的一刀】,是您出手了?”叶轩尝试理清思路。
“是。”影简单地肯定道,“‘将军’的判断无法应对你时,我的意识便会接管。”
叶轩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怪不得感觉对方的气势前后有所变化。也怪不得那最后一刀如此恐怖,原来是真正的雷神本尊出手。
他看着眼前这位自称为“影”的雷神,她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绝对冷酷和不近人情。至少,她愿意解释,甚至会道歉。这份认知,让叶轩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话既已说开,气氛虽仍算不上轻松,但至少不再是剑拔弩张。叶轩心中挂念璃月,且身处这名为“一心净土”的异空间也令他感到些许不适。
他定了定神,看向眼前自称为“影”的雷神,开口道:“影阁下,此番误会既然已经澄清,在下便不多做打扰了。可否请您送我离开这片空间?”
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暗红色的永恒之地融为一体。听到叶轩的话,她并未立刻动作,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出了一个让叶轩有些意外的问题:“…外界…如今…怎样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与这片死寂空间格格不入的好奇。
叶轩微微一怔,面露诧异:“外界?您…为何问我?”他实在难以理解,“您身为稻妻的雷神,执掌无上权能,若想知道外界变化,神念一扫,或是亲身降临,岂非顷刻便知?何需询问我一个外来者?”
在他想来,神明洞察世间,理应无所不知。就像帝君钟离,虽看似闲游,但璃月大小事恐怕鲜有能瞒过他的。
影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周身的雷光都似乎随着这个动作黯淡了一瞬。她抬起手,指尖掠过虚无,仿佛在触摸着某种无形的壁垒。
“我之存在,便意味着‘规则’与‘永恒’。”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透出一股沉重的束缚感,“每一次现身,皆非‘寻常’。仪仗、觐见、清扫、戒备…即便我无意如此,麾下臣民亦会倾尽全力,兴师动众。”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心净土的界限,看到了某些过往的画面:“我所见之景,皆是被精心准备、过滤后的‘景象’。我所闻之声,多是经过斟酌、筛选后的‘谏言’。真正的…市井烟火,寻常百态…我已许久,未曾真切感受过了。”
叶轩闻言,沉默了。他忽然有些理解了。
这种感觉,他并非完全陌生。就比如璃月,若是世人皆知往生堂那位博古通今、仪态万方的客卿钟离便是岩王帝君本尊…那场面,他简直不敢想象。
往生堂的门槛怕是真的要被求见者、朝拜者、求助者踏破,生意订单怕是能排到十年之后。帝君怕是连安生喝杯茶都成了奢望。
这大概,也是帝君选择以“尘世闲游”的方式隐匿身份的原因之一吧——唯有如此,才能卸下神明的重担,真正看到、听到、感受到一个鲜活的、未经粉饰的璃月。
高高在上的神明,反而被自己的神位与力量所囚禁,看不到最真实的风景。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也是一种悲哀。
想到此处,叶轩看向影的目光中,不禁多了一丝淡淡的同情。这位雷神,将自己封闭在这片永恒寂寥的空间中五百年,外界于她而言,或许真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概念,以及由人偶按照既定程序反馈回来的、冰冷而片面的“报告”。
他倒是很想跟影说说外面的世界,说说璃月港近日的喧嚣与重建的活力,说说层岩巨渊的新发现,说说轻策庄的梯田云海…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终究是璃月的故事,与稻妻何干?与这位渴望了解自己国度的神明何益?
他凝眉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影阁下,”叶轩开口道,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在下对稻妻近年来的风物变迁,确实知之甚少,不敢妄言。但既然您想知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若由我暂且留下,在稻妻城内及附近走走看看。为您带回一些最能代表当下稻妻的‘东西’——或许是一盏最新式的霄灯,一壶街头最受欢迎的烈酒,一段记录着祭典歌舞的留影…让您能亲自‘感受’一番,如何?
这个提议似乎让影感到有些意外。她紫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凝视着叶轩,仿佛在判断他这个提议的用意。空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没有那么重的隔阂了:“…可。”
她抬起手,指尖一点紫色的雷光凝聚,随后轻轻一弹。那点雷光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虫,飞向叶轩,并未带来任何伤害,而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衣袖深处。
“此乃‘一心净土’之印。”影解释道,“凭此印记,你可随时感应到此地坐标。若有所获,便可借此归来。”
这相当于给予了叶轩自由出入这片神圣禁地的权限,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信任——或者说,对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
叶轩感知了一下袖中那枚微小的、散发着微弱雷元素波动的印记,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辞。待有所得,再来拜访。”
影不再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手。
周遭暗红色的空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鸟居的虚影隐去,那种沉重的孤寂感也随之褪去。叶轩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次看清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被砸破的静室之中。窗外依旧是深邃的夜空,仿佛刚才在那片名为“一心净土”的特殊空间中的对话,只是短暂的一瞬。
他回头看了看墙上那个显眼的大洞,又感受了一下袖中那枚真实的雷印,确认一切并非幻觉。
深吸一口带着夜晚凉意的空气,叶轩整理了一下衣袍。看来,这次要来稻妻几次了。他得好好想想,该为那位孤独的神明,带去怎样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