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时间,在紧张压抑的氛围中倏忽而过。
沈未央凭借雷霆手段,迅速稳定了家族内部,将沈崇山、沈崇岳一系的势力连根拔起,沈府上下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质疑她的权威。同时,她动用所有隐秘渠道,终于在那批“玲珑匣”抵达前,探听到了一些支离破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
“宫里流出不便,据说是几位失势太监联手所为,意在尽快脱手换取巨资。那批‘玲珑匣’据传内藏前朝皇室积累的机关图谱与部分珍稀材料,本身亦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锦绣阁内,沈未央对陈朔低语,眉宇间忧色未褪,“押运的虽是内务府的人,但领队的副管事已被买通,会在燕子矶配合‘暗云’行动。此事……牵扯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陈朔默默听着,手指在桌上那枚“暗云”客卿令牌上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所处的漩涡。“戌时初刻,云蔽月隐,水气升腾……”他低声重复着自己那日对“夜枭”的“卜算”,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时机倒是算得挺准。
“先生,明日燕子矶,你……”沈未央欲言又止。她深知陈朔与“暗云”的约定,也明白此事凶险万分。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陈朔打断她,目光沉静,“看戏,未必需要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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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亥日之后第三日,戌时。
燕子矶位于金陵城外西北,长江之畔,因石峰突兀江中,形似燕子展翅而得名。此处水流湍急,礁石暗藏,地势险要,平日入夜后便少有船只通行。
今夜,天空浓云密布,星月无光,江风猎猎,卷起层层浊浪,拍打着黝黑的矶石,发出沉闷的轰响。水气弥漫江面,视野极差。
一艘吃水颇深、悬挂着内务府旗帜的官船,正破开浪涛,缓缓向着燕子矶方向驶来。船头灯火在风中摇曳,映出甲板上几名持刀护卫略显紧张的身影。
与此同时,数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快船,如同幽灵般,借着夜幕和江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不同方向,向着官船必经的水域汇聚。
其中一艘较大的快船上,“夜枭”迎风而立,依旧戴着那副木质面具,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黑暗的江面。他身边站着那名阴鸷军师和几名气息剽悍的核心手下。
“都安排妥当了?” “夜枭”声音低沉。
“枭首放心,东南方向礁石区已埋伏下人手,只等官船进入预定区域,便可截断其退路。内应会在船尾挂起三盏绿灯为号。”军师躬身回应。
“嗯。” “夜枭”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一个坚硬的物件——那是一份关于前朝机关术的残卷拓本,正是此物,让他对这批“玲珑匣”志在必得。他不由想起那个神秘的陈姓相师,若非其“神卜”,他或许不会如此果断地发动此次行动。此人,若真能为其所用……
就在他思绪微散之际,官船已驶近燕子矶最险要的江段。船尾,三盏幽绿色的灯笼悄然升起,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信号来了!动手!” “夜枭”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手!
霎时间,江面上杀声四起!
数艘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冲向官船!船上的“暗云”杀手们抛出钩索,矫健地攀援而上,与船上的护卫瞬间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顿时打破了江夜的沉寂!
官船上的护卫虽拼死抵抗,但事发突然,加之内有接应,很快便落入下风。甲板上血流成河。
“夜枭”在快船上冷眼旁观,见大局已定,正要下令手下重点搜寻“玲珑匣”,异变陡生!
呜——!
一声低沉雄浑的号角声,陡然从燕子矶两侧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火光乍现,无数支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铺天盖地地向着江面上的“暗云”船只和官船射来!
“有埋伏!” “夜枭”瞳孔骤缩,厉声大喝!
然而为时已晚!
火箭引燃了船帆、木板,江面上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惨叫声更加凄厉!与此同时,数艘体型更大、装备着重弩的官军战船,如同洪荒巨兽般,从礁石后方和江湾处猛冲出来,船头赫然飘扬着金陵水师的旗帜!
“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战船上传来官兵威严的呼喝。
“是陷阱!”那阴鸷军师脸色煞白,嘶声喊道,“枭首,我们中计了!”
“夜枭”面具下的脸孔扭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暴戾!他猛地看向那艘官船,只见船尾那三盏绿灯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两盏刺目的红灯!而那原本应该惊慌失措的“内应”副管事,此刻正站在船头,冷笑着看向这边!
怎么可能?!计划如此隐秘,怎么会走漏风声?!难道是……那个陈朔?!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撤!快撤!” “夜枭”当机立断,嘶声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水师战船早已封堵了退路,重弩齐发,瞬间将两艘试图突围的“暗云”快船射成了筛子,缓缓沉入江中。剩下的船只也被火船困住,进退维谷。
“暗云”杀手们虽悍勇,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水师官兵面前,又是遭遇伏击,很快便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夜枭”在几名心腹的死命护卫下,夺了一艘小艇,凭借高超的操舟技术和对水流的熟悉,冒着箭雨,险之又险地冲出火海,向着黑暗的江岸方向亡命遁去,身影狼狈不堪。
江面上的战斗,渐渐平息。只剩下燃烧的船只残骸、漂浮的杂物和尸体,证明着方才发生的惨烈厮杀。
远处,燕子矶最高的礁石之上,一道青衫身影悄然独立,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陈朔远远望着那片逐渐被水师控制的江面,以及“夜枭”遁逃的方向,脸上无喜无悲。
他确实“算准”了时辰,也“指点”了方位。
只不过,他将这份“天机”,同时也“卖”给了另一个人——通过沈未央的渠道,将消息匿名递给了与沈家交好、且与内务府某些派系不睦的一位金陵守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他,只是那个在岸上,安静看完了全场戏的……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