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的伤势在沈未央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比预期更快。五日后,他已能正常行走,只是右腿发力时仍有些许隐痛。沈未央虽万分不舍,但也知他身负要事,无法长久困于寺中,只得细细叮嘱,又为他备足了伤药和银两。
这日清晨,陈朔辞别沈未央,准备再入紫金山,前往北麓那处标记的山坳。沈未央送至寺门,望着他青衫磊落的背影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道尽头,久久未曾离去。狐裘下,她身姿窈窕却显孤单,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思与眷恋。
陈朔依照脑海中那日“水月镜阁”所现的图景,避开之前走过的路径,专挑隐蔽小径,向着北麓行进。越往北走,山势愈发陡峭,林木也更为茂密古老,人迹罕至。
正午时分,他抵达了一处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幽深山坳。此地云雾缭绕,古木参天,阳光难以透入,显得格外阴凉静谧。山坳中央,有一片不大的寒潭,潭水幽深碧绿,不起丝毫涟漪,仿佛一块巨大的墨玉镶嵌在山谷中。
根据图景显示,线索就在这寒潭附近。陈朔仔细搜寻着潭边每一寸土地,岩石、古树、甚至潭水本身,都未发现任何人工开凿或标记的痕迹。
难道线索在潭水之下?他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潭水,心中沉吟。以他目前的状态,贸然潜入这冰冷刺骨、深浅未知的寒潭,绝非明智之举。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一个清越空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潭深千尺,非力可及。心若无尘,方见真如。”
陈朔心中一震,猛然回头。只见玄观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后三丈之外的一株古松下。她依旧是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宽大的袍袖在山风中微微拂动,遮掩了身形,却更衬得她脖颈修长,气质出尘绝世。面上不施粉黛,肤色如玉,五官清丽绝伦,尤其一双眸子,澄澈通透,仿佛映照着这山谷间的云雾寒潭。
“玄观先生!”陈朔拱手施礼,心中惊疑不定。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而且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
玄观微微颔算回礼,目光扫过那方寒潭,缓步走近。“陈先生可是在寻那‘水月镜阁’之秘?”
“正是。”陈朔坦然道,“得先生与墨兰姑娘指点,侥幸窥得一丝门径,得知线索在此山坳寒潭附近,却不得其门而入。”
玄观走到潭边,俯身拾起一枚卵石,投入潭中。卵石无声沉入,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你看这潭水,”玄观声音空灵,如同山谷回音,“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暗流涌动,深不可测。‘水月镜阁’亦如此相。你之前所见,不过是其投射于心海之倒影,如同水中之月,可见而不可及。”
陈朔若有所悟:“先生的意思是,真正的‘水月镜阁’,或者说其核心秘密,并非通过外力强行进入,而是需要……心境的契合与引导?”
“然也。”玄观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在水中,而在人心’,并非虚言。此地寒潭,乃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灵窍’,能映照、放大闯入者的心神波动。唯有心志纯粹,意念坚定,摒除杂念,方能在其引导下,触及那隐藏于虚无与现实夹缝中的真谛。”
她伸手指向寒潭对面崖壁上几处看似天然形成的苔藓与石纹:“那些并非寻常痕迹,而是古老的心印。静坐于此,心神守一,以你怀中画卷为引,尝试与这山坳、这寒潭的‘意’相合。届时,自有分晓。”
陈朔顺着她所指看去,果然发现那些苔藓石纹的分布隐隐暗合某种规律,与他怀中画卷的某些意境隐隐呼应。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陈朔由衷感谢。玄观寥寥数语,却如同拨云见日,让他豁然开朗。
玄观淡然一笑,身影向后飘退,如同融入云雾之中,声音袅袅传来:“机缘已至,好自为之。切记,真幻只在一念间……”
话音未落,她素白的身影已消失在古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朔收敛心神,不再犹豫。他走到寒潭对面,寻了一处平整岩石,依照玄观所指,面对那些奇异的苔藓石纹盘膝坐下。
他取出怀中那幅山水画,置于膝上,并未展开,只是以手轻抚。随后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开始调整呼吸,运转内力,将自身心神缓缓沉静下来,尝试着去感知、去融入这山坳的寂静、寒潭的深邃,以及那画卷中蕴含的超然与探寻之意。
初时,只有刺骨的寒意与林间的风声。但随着他心神愈发沉静空明,渐渐地,他仿佛“听”到了寒潭深处细微的水流声,“看”到了那些苔藓石纹在意识中缓缓亮起,与怀中画卷的气息相互交融。
一种玄妙的牵引感再次出现,比在石亭中更为清晰、更为强烈!
他感觉自身仿佛化作了一缕轻风,融入了这片天地,向着那虚无与现实交界的深处,缓缓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