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彻底打扫干净了,神机营在滹沱河畔休整了一天。
三百多名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装殓进临时赶制的木棺中,由一支专门的队伍护送回太原。
李锐亲自为他们送行,看着那长长的送葬队伍,他沉默了许久。
伤员们也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李锐兑换出来的青霉素和磺胺粉,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神药。
许多原本因为伤口感染,必死无疑的士兵,在注射和敷药之后,奇迹般地退了烧,保住了性命。
这让军医们对李锐的崇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让整个神机营的士兵,更加坚信他们的将军,是无所不能的。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李锐觉得,是时候给远在汴梁城的那位官家,送一份“惊喜”了。
帅帐内,李锐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亲手研墨。
他要写一封奏折。
这封奏折的内容,他已经反复思量了许久。
不能太谦卑,那会让朝廷里的那帮文官看轻了自己。
但也不能太跋扈,否则就等于直接告诉皇帝,我李锐要造反了。
其中的分寸,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提笔蘸了蘸墨,笔尖在纸上悬了片刻,随即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奏折的开头,是标准的格式,汇报了神机营在滹沱河畔,与金国西路军都元帅粘罕主力决战的经过。
他没有过分渲染战斗的惨烈,也没有夸大神机营的英勇,只是用最平实、最客观的语言,陈述了事实。
“……臣以一万两千之兵,于滹沱河故道,迎击金虏粘罕所部三万余众。”
经一日鏖战,阵斩金军西路军都元帅完颜粘罕,全歼其麾下‘铁浮屠’、‘拐子马’等精锐,毙敌近万,俘虏两万余。金军西路主力,至此荡然无存……”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另起一行,开始写他的“要求”。
“……此战,我神机营将士用命,伤亡亦是惨重,阵亡三百一十五人,伤逾千人。”
“然将士们毫无怨言,皆曰:为国尽忠,死得其所。臣恳请陛下,追封阵亡将士为国捐躯烈士,厚恤其家人,以慰忠魂……”
他先不为自己请功,而是先为手下的士兵请功。
这既是收买军心,也是向朝廷展示自己爱兵如子的姿态。
接着,他话锋一转。
“……粘罕虽死,然金虏在河东路仍有残部,盘踞代州、雁门等地,负隅顽抗。”
“臣以为,当趁敌军胆寒之际,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收复河东全境,将金虏彻底逐出关外!”
“然我神机营兵力单薄,弹药粮草消耗甚巨,实难为继。”
“恳请陛下,速调拨粮草五十万石,军饷一百万贯,以作北伐之资!”
“另,准臣在河东路自行募兵,扩充军备,以竟全功!”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要钱,要粮,要人,还要自主招兵的权力!
这几乎等于是在向朝廷要一个“河东路节度使”的实权了。
李锐很清楚,这样一封奏折递上去,肯定会在汴梁城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那些文官们,绝对会跳着脚骂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但他不在乎。
他就是要用这份惊天的大捷,和这份霸道的要求,去狠狠地敲打一下那个懦弱的朝廷。
他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家明白,时代变了。
现在,不是他李锐求着朝廷,而是朝廷,得倚仗他李锐来保命!
写完奏折,李锐仔细地吹干墨迹,将其装入一个特制的封套,用火漆封好。
然后,他叫来了自己的一个亲卫队长,此人名叫赵平,是当初从死囚营里就跟着他的老人,为人机灵,忠心耿耿。
“赵平。”
“末将在!”赵平单膝跪地。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李锐将奏折,和另一个用上好楠木打造,同样用火漆封死的盒子,交到他的手上。
“你立刻挑选一百名最精锐的弟兄,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两样东西,送到汴梁!”
“亲手交到官家手上!”
“是,将军!”赵平接过东西,神色凝重。
“记住,”李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到了汴梁城,不要偷偷摸摸地进宫。”
“你们要做的,是直接去皇城正门,敲登闻鼓!”
“敲登闻鼓?!”赵平惊得抬起了头。
登闻鼓,那是供天下百姓鸣冤所用,非有天大的冤情或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不得擅敲。
擅敲者,先打一百杀威棒!
“对,就是敲登闻鼓!”李锐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就说,河东路神机营,送上阵斩金国大元帅粘罕之惊天大捷!”
“你们要让全城的百姓,都听到!都看到!”
“如果有人阻拦,或者要打你们,你们不用反抗。”
“但你们要告诉他们,你们是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功臣!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李锐的兵!”
“进了宫,见到官家,不要怕。把奏折和这个盒子呈上去。官家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实话实说。”
“我们是怎么打仗的,金狗是怎么死的,粘罕的脑袋是怎么被我一枪打爆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如果那些文官刁难你,你就告诉他们,我李锐和神机营数万将士,正在北方形势最险恶的前线,等着朝廷的粮草和军饷。”
“要是耽误了北伐的大计,让他们自己去跟金国的铁骑讲道理!”
李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赵平的心上。
他明白了。
将军这不仅仅是去报捷,这是去示威!去逼宫!
“末将……明白了!”
赵平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狂热,“将军放心,就算是死,末将也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官家和满朝文武的面前!”
“去吧。”李锐挥了挥手,“记住,你们代表的,是我神机营的脸面。挺直了腰杆,别给老子丢人!”
“是!”
赵平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捧着那封奏折和那个沉重的木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锐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汴梁城,那座繁华而又腐朽的都城。
这颗人头送过去,不知道会吓死多少人的胆,又会让多少人,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