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刚刚才散去的几位宰相,又被一道紧急的口谕召回了垂拱殿。
白时中、李邦彦等人心里都犯着嘀咕,不知道这位惊魂未定的年轻官家,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走进这座让他们感到压抑的大殿。
一进殿,他们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之前的赵桓,是恐惧、愤怒、无措,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可现在的赵桓,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东西——一种异样的、亢奋的光芒。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龙椅上,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每一个大臣,像一头准备放手一搏的困兽。
“官家,深夜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白时中作为首相,率先开口问道。
赵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从白时中、李邦彦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想到了一个可以降服李锐的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
几位宰相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
那李锐拥兵自重,手握“天雷”妖法,连金军十万主力都能全歼,活捉其主帅,这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降服的?
官家怕不是被吓糊涂了,在这里说胡话吧。
李邦彦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官家有何妙计?还请示下,我等也好为官家参详一二。”
“朕决定,将仁福帝姬下嫁于李锐,招他为我大宋的驸马都尉!”
赵桓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落下,整个垂拱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时中等人全都傻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龙椅上的赵桓,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招李锐当驸马?
让一个死囚营里爬出来的丘八,娶金枝玉叶的帝姬?
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官家!万万不可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时中,白时中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嘶喊道:“官家,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我朝自仁宗以来,公主婚配皆择勋戚文臣之家,武将尚主久已无例,恐滋长武人势力,动摇国本!”
更何况,那李锐出身草莽,如今又拥兵自重,形同藩镇,若是再让他成了皇亲国戚,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届时,他若真有不臣之心,我大宋江山危矣!”
白时中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他心里是真的怕了。
在他看来,赵桓这个决定,不是在降服猛虎,而是在给猛虎的脖子上挂上一块金牌,告诉全天下,这头老虎是皇上认证的,谁也动不得!
“是啊官家!白相公所言极是!”李邦彦也跟着跪了下来,“驸马都尉,按我朝祖制,乃是虚职,不得干预军政。”
“可那李锐手握数万精兵,占据河东要地,他会为了一个驸马的虚名,就乖乖交出兵权吗?这绝无可能!”
“此举非但不能制他,反而会助长他的气焰,让他更加有恃无恐啊!”
殿下的大臣们纷纷跪倒一片,异口同声地劝谏。
“请官家三思!”
“请官家收回成命!”
他们想不通,官家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昏招来。这不等于把皇家的脸面,连同大宋的江山,一起送到那武夫的手里任他揉捏吗?
然而,面对群臣的激烈反对,赵桓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都给朕闭嘴!”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
群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一哆嗦,都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
赵桓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赤红着双眼,扫视着殿下的每一个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
“你们说的这些,朕都懂!朕比你们谁都清楚!”
“可你们告诉朕,除了这个办法,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啊?”
“派兵去剿灭他?你们谁敢带兵去?你们谁能打得过他?”
“下旨申饬他?他会听吗?他连‘炮火无情’这种话都敢写在给朕的信里,他会在乎一张圣旨?”
“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做大?那河东路就真的成了他李家的天下了!”
“到时候,他挥师南下,朕拿什么挡?拿你们的项上人头去挡吗?”
赵桓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砸得殿下群臣哑口无言,一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是啊,他们除了反对,除了说“不行”,还能拿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吗?
没有。
在李锐那足以摧毁一切的绝对力量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成了笑话。
看着噤若寒蝉的群臣,赵桓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他当了驸马,会更加有恃无恐。”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门亲事,对他李锐来说,也是一道枷锁!”
“他李锐再厉害,也是个汉人!他也要受这天下纲理伦常的约束!他当了驸马,就是朕的妹婿,是赵家的女婿!”
“他要是再敢对朝廷不敬,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手下的兵将,天下的百姓,会怎么看他?”
“更重要的是,”赵桓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驸马不得领兵在外,这是祖制!他只要接了这门亲事,就必须回京!”
“只要他回到汴梁,离开了他那支神机营,那他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
“至于神机营,朕可以派心腹之人去接管,也可以把它拆散,编入各路禁军。”
“那些‘天雷’‘火铳’的制造之法,朕不信从他嘴里撬不出来!”
赵桓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权在握,彻底掌控一切的未来。
白时中和李邦彦等人听着,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这才明白,官家不是昏了头,而是下了一步险棋!一步狠棋!
官家的目的,根本不是安抚,而是“诱杀”!
用一个帝姬的名分和一个驸马的头衔做诱饵,把李锐这头猛虎骗进京城这个笼子里,然后再慢慢炮制他!
这个计策,听上去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万一李锐不上当呢?万一他识破了官家的计策,直接撕破脸皮,那该如何收场?
白时中抬起头,还想再劝,却看到赵桓那双充满了血丝,又带着几分疯狂的眼睛。
官家已经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住了。
“臣……遵旨。”白时中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重重地叩首在地。
其他大臣见状,也只能无奈地跟着叩首。
“臣等遵旨。”
看着匍匐在地的群臣,赵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重新瘫软在龙椅上。
他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传旨,命礼部立刻草拟圣旨,册封李锐为定国公,加封神机营为定国军。”
“同时,拟定朕的赐婚圣旨,朕要以最隆重的礼仪,将仁福帝姬,许配给新晋的定国公、驸马都尉李锐!”
“另外,派人去告诉崔贵妃,让她好好劝劝仁福帝姬,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是。”老太监康福领命,躬身退下。
垂拱殿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赵桓一人。
他望着殿外深沉的夜色,脸色却是轻松了不少。
只要李锐娶了仁福帝姬,那他和李锐就成为了亲戚。
就算日后李锐真的打到了汴梁,夺走了他的皇位,应该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
说不得他还能落得个富家翁的生活呢。
至于大宋是不是会断送在自己的手里,说实话,他实在是没那个能力,能够保住大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