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高台之上,风声猎猎。
李锐面无表情,甚至懒得多看一眼那片即将沸腾的修罗场,只是轻轻扣动了m1911的击锤,枪口随意指天。
“砰!”
清脆的枪响,在十二盏探照灯撕裂夜空的电流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这对于蛰伏在黑暗工事里的神机营机枪手来说,这就是阎王爷签发的勾魂令。
“预备——”
三号阵地,张虎吐掉嘴里的枯草,一双眼睛被探照灯映得惨白,透着股嗜血的兴奋。
他死死盯着那群在强光下如同受惊蟑螂般挤成一团的金兵,猛地挥下令旗,咆哮声震碎了寒风:
“开枪!!”
下一瞬,黑夜被彻底点燃。
“嗤嗤嗤嗤嗤嗤——!!!”
这不是鞭炮声,也不是雷鸣。
这是死神拿着电锯,在疯狂切割一块厚重帆布的恐怖声响!
三十挺马克沁重机枪,呈扇形死死封锁了一百八十度的射界,枪口喷出的火焰足足有一尺长,连成了一片赤红的火墙。
为了夜战修正弹道,每隔五发就是一颗曳光弹。
于是,在完颜银术可那双刚刚适应黑暗、此刻却被强光刺得流泪的老眼里,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无数条赤红色的火鞭,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噗噗噗噗噗!”
金属风暴钻入肉体、击碎骨骼、搅烂内脏。
冲在最前面的第一排金军骑兵,连惨叫的资格都没有。
7.92毫米全威力步枪弹,在重机枪的加持下,就是不讲道理的动能怪兽。
别说这群为了抢钱脱了甲的轻骑兵,就算是披着双层重甲的铁浮屠,在这个距离也就是张薄纸!
一匹战马的脑袋瞬间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白之物喷了骑士一脸。
紧接着,那骑兵胸口爆出三团血雾,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倒飞而出,人在半空,腰就被另一道火鞭截断。
两截尸体落地,肠子流了一地。
不需要瞄准。
在这个密度下,只要扣住扳机不放,闭着眼都能把前面的空气打成筛子。
“啊!!!”
“我的腿!腿断了!”
“这是什么?!这是妖法!!”
惨叫声刚起,就被更密集的枪声淹没。
尸体堆积如山,后续的战马受惊,疯狂踩踏着倒下的同伴,试图逃离这片炼狱。
完颜银术可感觉左肩像是被火钳狠狠烫了一下,一大块肉直接飞了。
他顾不上剧痛,单手死死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替他挡下了一梭子致命的子弹,瞬间被打成了马蜂窝,轰然倒地。
银术可狼狈地滚进泥浆血水里,头盔飞了,披头散发,满脸是血。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像割麦子一样倒下的儿郎们,浑身都在抖。
“卸甲……卸甲……”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悔恨得快要滴出血来。
为了快!为了抢钱!为了万户侯!
他下令全军卸甲,只穿皮袄。
他以为只要冲进库房就是胜利。
可现在,这些卸去了铁甲的勇士,在那些喷吐着火舌的铁管子面前,就是送上门的烂肉!
也许没有卸去铁甲的大金勇士,能够在这些铁管子面前多坚持一段时间。
完颜银术可对这些机枪的威力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他并不清楚,即便是穿着重甲,也一样会被机枪打成烂泥。
“撤!!往回撤!!”
银术可声嘶力竭地嘶吼,挥舞着弯刀,试图在混乱中组织起哪怕一点点秩序。
“离开光圈!退回黑松林!!”
金人不愧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战争机器。
哪怕面对这种超自然的降维打击,后队的骑兵依然凭借着精湛骑术,强行调转马头,试图冲出光照区。
只要回到黑暗中,就还有活路!
然而。
高台之上。
李锐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想走?”
他拿起那个简易的铁皮大喇叭,声音冷漠得像是判官宣读生死簿,经过电流放大,在矿区上空回荡:
“炮兵连,给金国的朋友们送行。”
“放!”
“通!通!通!”
一号矿区后方的反斜面上,十门82毫米迫击炮发出了沉闷的怒吼。
这是曲射火力,是专门为了打死角、断退路而生的死神。
炮弹划出死亡抛物线,带着尖锐的哨音,精准砸进了黑松林的边缘——那是金军唯一的生路。
“轰!轰!轰!”
火光冲天。
气浪夹杂着锋利的弹片,在密集的人群中肆虐。一匹刚冲到林边的战马直接被掀飞,摔在树干上变成了一滩肉泥。
门关了。
前有金属风暴,后有死亡火墙。
这五千名大金国最精锐的骑兵,此刻就像是被关进高压锅里的老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完了……全完了……”
完颜银术可跪在尸堆中,弯刀颓然落地。
他看着四周,曾经那些敢对着几万宋军发起冲锋的勇士,此刻有的抱着断肢哀嚎,有的被吓疯了在光圈里乱跑,然后被机枪一一点名爆头。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
这是赤裸裸的、毫无尊严的工业化屠杀!
“李锐!!!”
银术可仰天长啸,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怨毒,“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回应他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引擎轰鸣。
“嗡嗡嗡——”
侧翼的黑暗中,两束雪白的车大灯突然亮起,像是远古巨兽睁开了眼。
紧接着,又是两束,三束……
十二辆Sd.Kfz.222装甲侦察车,卷着泥浆和积雪,从侧面杀了出来。
张虎坐在头车里,半个身子探出炮塔,手里握着20毫米机关炮的操作柄,脸上挂着狰狞的狂笑:
“兄弟们!将军说了,今晚是实弹演练!”
“多杀点金人,不用怕把车漆蹭花了,将军说实战的时候多杀人就行!”
“给老子碾过去!”
“轰——”
钢铁洪流排成冲击队形,履带和轮胎无情地碾过尸体和伤兵,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
有些侥幸未死的金兵,疯了一样举起弯刀去砍这群“铁王八”。
“叮叮当当!”
刀剑砍在倾斜装甲上,除了溅起几点火星,连道白印子都留不下。
“这就是大金的铁骑?给爷我挠痒痒呢?”
张虎狞笑一声,脚踏板狠狠踩下,炮塔转动。
“咚!咚!咚!”
20毫米机关炮开火了。
这种原本用来打轻型坦克的炮弹,打在人体上是什么效果?
十几名正在骑马逃跑的金国骑兵直接消失了。
没错,消失了,被打成了雾。
只剩下一些碎肉被炸地四处乱飞。
这就是代差。
这就是降维打击。
完颜银术可看着那一辆辆横冲直撞的钢铁怪兽,看着它们把大金国的骄傲一点点碾碎成泥。
他突然笑了。
笑得凄厉,笑得癫狂。
他捡起弯刀,挣扎着站起来,面对那辆冲在最前面的装甲车。
在钢铁巨兽面前,他渺小得像只螳螂。
“大金……必胜!!!”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旧时代武人的绝唱,举刀发起了只有一个人的冲锋。
张虎看着瞄准镜里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撇了撇嘴,连炮都懒得开。
他只是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侧甩。
巨大的越野轮胎带着几吨重的惯性,直接从那个身影上碾了过去。
没有任何阻碍。
甚至连颠簸都很轻微。
大金国开国名将,完颜银术可。
没有死在沙场对决中,而是像一只过马路的野狗,被时代的滚滚车轮,无情地碾进了泥土里,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两刻钟后。
枪声渐歇。
一号矿区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探照灯滋滋的电流声,和装甲车引擎怠速的突突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还有内脏被搅烂后的恶臭。
这是地狱的味道。
高台上,赵香云脸色惨白,扶着栏杆的手指骨节发青。
她出身皇家,也听说过战场惨烈,但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五千人!
那可是五千名让大宋边军闻风丧胆的女真精锐!
两刻钟不到,连神机营的一根毛都没摸到,全成了烂肉?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李锐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白绸手帕,擦拭着手枪上的一点灰尘。
脸上没有兴奋,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平静得就像是刚监工完一场普通的挖煤作业。
“许翰。”李锐头也不抬。
屏风后的许翰走了出来,腿肚子还在转筋,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修罗场?
“将……将军……”
李锐吹了吹枪口,将手枪插回枪套,淡淡道:
“打扫战场。没死的补一刀,咱们这不养闲人,现在也不缺矿工。”
“找找对方那领头的将领是否有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的物件。”
“找到了就送回去给完颜吴乞买,让他也好为自己的将军立一个衣冠冢。”
“毕竟这血肉横飞的,想要找出谁是谁,大概是不可能了。”
说到这,李锐抬起头,目光越过尸山血海,看向遥远的南方。
那是汴梁的方向。
“对了,把咱们王伦大人的信物也找一找……毕竟王伦大人估计也拼不起来了。”
李锐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眼神冰冷刺骨。
“告诉官家,神机营幸不辱命,在王伦大人的‘英勇指挥’和‘舍身诱敌’下,全歼金军五千,大获全胜。”
“请官家……给王大人追加个谥号吧。”
“毕竟,这么好用的‘鱼饵’,在大宋可不多见。”
许翰浑身一颤,看着李锐那双在探照灯下幽深的眸子,深深低下了头。
“是!”
如果不是自己投靠的快,恐怕他也会是和王伦一个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