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失控事件后的第七天。
林刻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目光落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穿透那层特制材料,看到后面那些时刻观察着他的眼睛。
那天的实验以混乱告终。当能量抑制系统完全过载后,是雷昊当机立断,启动了实验室的紧急物理隔离程序——三米厚的合金装甲板从四面八方合拢,将他所在的实验区域完全封闭,硬生生切断了能量流动的路径。
光芒消散,他从半空中跌落,浑身虚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自那以后,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每日例行的检测,千篇一律的饮食,寂静无声的房间。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检测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深入。新的仪器被引入,那些探头和传感器几乎要探入他的每个毛孔,每根血管。研究人员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好奇与敬畏,而是混合着恐惧、疑惑,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欲。
他不再只是“火种”,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珍贵样本。
他成了“异常”,一个无法被理解的谜题,一个可能蕴藏着巨大力量,也可能蕴藏着巨大危险的存在。
今天来的研究员格外沉默,完成采样后匆匆离去,甚至不敢与他对视。林刻注意到,他们防护服的规格升级了,关节处增加了额外的防护层,面罩也更厚实。
门合上后,房间里重归寂静。
林刻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是监控的一个轻微盲区——至少他认为是。他缓缓坐下,背对着单向玻璃。
他闭上眼睛,尝试回忆那天在实验室里的感觉。
那种温热感,那种能量在体内流动的充盈感,那种与世界建立起某种神秘连接的奇妙知觉……
这几天,在夜深人静,所有监控似乎都切换到低功耗模式时,他都会偷偷尝试。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冷的绝望。
但就在昨天凌晨,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再次从他小腹深处滋生,如同蛰伏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探出第一缕嫩芽。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敢有任何异样表现。他本能地知道,这丝暖流是他与这个囚笼般的世界唯一的、真正的联系,是他可能通往自由的钥匙。
他必须隐藏它。
“今日心理评估时间。”墙壁内置的扬声器传来秦雪博士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林刻似乎能听出一丝极细微的疲惫。
“请说。”林刻没有移动位置,依然背对着玻璃。
“最近睡眠如何?”
“老样子。”
“是否有异常情绪波动?焦虑、恐惧、愤怒……”
“没有。”
“对未来的看法是否有所改变?”
林刻沉默了一下。以前的他会回答“没有”或者“等待你们的安排”。但今天,他忽然不想再重复那些安全的、驯服的回答。
“博士,”他轻声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那天……我身体里出来的光,是什么?”
观察室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久到林刻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们……也在研究。”秦雪的声音终于响起,措辞谨慎,“那是一种未知的能量形式。似乎与你能够抵抗变异有关。”
“它危险吗?”林刻追问。
又一次沉默。
“在未被理解之前,任何未知都可能存在风险。”她给出了一个官方式的回答,“所以我们需要更深入的研究。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为了我的安全?林刻在心底无声地笑了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吧。或者,是为了掌控这种你们无法理解的力量。
他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交流结束后,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内心的某种决心却更加坚定。
他们恐惧那种能量,想要研究它,控制它。
但对他而言,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必须抓住它,理解它,即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晚餐时间到了。托盘从墙上的传递口无声滑入。依旧是营养均衡的流食和清水。
林刻慢慢吃完,然后将托盘放回原处。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呼吸平稳,心率缓慢。所有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都会显示他进入了睡眠状态。
但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全部意识正集中在那小腹深处,耐心地、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引导着。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深海中,垂下一根纤细的丝线,试图钓起那一缕微光。
今夜,那丝暖流回应得似乎快了一些。
它微弱,却顽强。
像一颗埋在冰封冻土下的种子,正无声地积聚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这是一场无声的抗争。
发生在最先进的监测仪器眼皮底下,发生在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研究人员的目光中。
日复一日的检测,困不住一颗试图觉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