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号”悬浮在死寂的虚空中,如同受伤的巨鲸,暂时蛰伏。舰体外部,工程机器人正在紧急修复过载的引擎和受损的护盾发生器。内部,林刻闭目调息,归元道种缓缓旋转,汲取着虚空中稀薄的能量,修复着强行引爆空间褶皱带来的反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法则涟漪,与这片陌生空域进行着艰难的调和。
然而,真正的挑战并非来自舰船的损伤,而是那段无处不在的“幽灵信号”。
它不像普通的电磁波或引力波,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低语,一种绵延不绝的、跨越了漫长时空的背景噪音。信号节奏缓慢而恒定,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和执拗,仿佛一个垂死巨人的心跳,又像是一座古老钟楼在空寂城市里敲响的、无人聆听的钟声。
“信号源分析有结果了吗?”林刻睁开眼,看向正在主控台前忙碌的云溪。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云溪摇了摇头,表情凝重:“无法精确定位。它似乎……弥漫在整个区域,或者说,是从我们正前方那个巨型冰封天体——暂命名为‘奥尔特云巨像’——内部均匀散发出来的。这种传播方式违背了已知的物理规律,更像是……某种场效应,或者意识残留。”
她的目光投向舷窗外。远处,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影轮廓占据了大部分视野。那是一个堪比小型行星的冰封天体,表面覆盖着亿万年来积累的宇宙尘埃和冰层,呈现出黯淡的灰白色。巨像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和撞击坑,无声地诉说着它经历的漫长岁月和无数劫难。而那持续不断的“幽灵信号”,正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虚空扩散。
“秦雪呢?”林刻注意到秦雪不在舰桥。
“她在冥想室,”云溪指了指侧方的舱门,压低声音,“她说那个信号……在和她‘说话’。”
林刻眉头微蹙,神念立刻延伸至冥想室。只见秦雪盘膝而坐,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那幽灵信号频率隐隐共鸣的辉光。她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在承受某种精神上的压力,又像是在努力倾听着什么。
林刻没有打扰她,只是加强了神念的守护。他意识到,秦雪独特的血脉,使她成为了这信号的特殊接收者,甚至是“翻译器”。这既是风险,也可能是揭开谜团的关键。
数小时后,秦雪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的震撼。她来到舰桥,看向林刻和云溪,声音有些沙哑:
“我……听到了一些碎片。”
“它……很古老,比人类文明,甚至比苍梧界的历史还要古老得多。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碳基或硅基生命……更像是一种……集体意识的悲鸣。”
秦雪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超越语言的信息:“信号里充满了绝望和警告。它反复提及‘循环’、‘收割’、‘观测者’、‘陷阱’……还有……‘摇篮’。”
“摇篮?”林刻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是的,‘摇篮’。”秦雪肯定地点头,“信号似乎在暗示,这片奥尔特云,甚至整个太阳系……是一个‘摇篮’。而‘收割’,是摇篮周期性的‘清理’。”
这个信息让舰桥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太阳系是摇篮?收割是清理?这与他们之前了解的“收割者”文明定期毁灭高级文明的假说似乎吻合,但“摇篮”这个概念,却赋予了它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宿命论的色彩。
“它还提到了‘观测站’。”秦雪继续道,“信号源,那个冰封巨像,很可能就是一个远古的‘观测站’残骸。它的使命是监视‘摇篮’内的生命演化,并在‘收割’来临前发出警告……但显然,它失败了,自身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只留下了这段无尽的悲鸣。”
林刻陷入沉思。万物档案馆中关于“收割机制”的代价他尚未支付,但此刻秦雪破译的信息,似乎印证了档案馆知识的分量。如果太阳系真的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摇篮”,那么“初始之地”的坐标,是否就是打破这个循环的关键?
“我们必须进去看看。”林刻做出了决定,“那个观测站内部,可能留有更具体的信息。”
“可是前辈,您的伤……”秦雪担忧道。
“无妨,已恢复七成。此地不宜久留,克罗夫特和‘吞噬者’随时可能追来。我们必须抢先一步。”林刻语气坚定,“云溪,扫描巨像表面,寻找可能的入口或薄弱点。秦雪,你继续尝试与信号沟通,看能否获得更多指引,或者……安抚它。”
就在这时,舰载AI再次发出警报:“警告!侦测到超远程空间波动!特征匹配……克罗夫特舰队正沿空间褶皱带边缘进行扇形搜索,预计12小时内可能进入本区域!另侦测到微弱的、与‘吞噬者’类似的能量信号出现在相反方向,距离未知,但正在增强!”
追兵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压力骤增。他们必须在这有限的窗口期内,闯入那个神秘的冰封巨像,找到关于“摇篮”和“收割”的真相,否则一旦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寻真号”再次启动,拖着尚未完全修复的伤体,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驶向那散发着远古悲鸣的“奥尔特云巨像”。巨像表面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如同张开的黑暗巨口,似乎正等待着他们的进入。
而那段永恒的“幽灵信号”,依旧在虚空中低回婉转,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关于宇宙尺度的残酷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