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号”剥离了所有非必要的“负重”。曾经象征着生活气息的船员宿舍、娱乐区域,此刻已被强行拆解,要么用作修补船体的“补丁”,要么化作被抛入虚空的冰冷垃圾。整艘飞船缩小了一圈,显得更加精悍,却也更加……赤裸,如同卸下皮肉、只余铮铮铁骨的骷髅。
最后一块未被激活的能量核心,被小心翼翼地接入了超载运行的推进器阵列。幽蓝色的尾焰不再是平稳的流光,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稳定、近乎疯狂的惨白,推动着这具“骷髅”,义无反顾地扎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紫色混沌。
“所有人员,最高级别抗冲击准备!固定剂注射!”刃的声音通过遍布船体的广播系统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紧握指令杆的手背,青筋暴起。
林刻没有选择固定自己。他盘膝坐在舰桥中央,双手稳稳按在甲板上,闭上了双眼。他将自己的意识,尽可能地与这艘飞船“连接”在一起。混沌气流不再温和,而是如同奔涌的岩浆,在他经脉与飞船龙骨之间构筑起一道狂野的能量桥梁。他要亲身感受每一次冲击,用自己的力量,成为这艘船最后、也是最坚韧的“缓冲垫”。
秦雪站在他身侧,灵能如同最纤细的触须,以前所未有的灵敏度向外延伸,试图在这片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捕捉到一丝可供通行的“缝隙”或规律。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片混沌的灵能场中穿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三秒后接触星云屏障!”技术官的嘶吼带着破音。
舷窗外,那原本只是遥远背景的紫色星云,瞬间充斥了全部视野。那不是温和的雾气,而是沸腾的、由狂暴能量和高密度星际尘埃构成的死亡之海!无数道紫色的、青白色的能量电弧如同巨蟒般在“海”中窜动,撕扯着一切闯入者。
轰——!!!
第一波冲击到来!
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了“星痕号”,疯狂地摇晃、撕扯!金属扭曲的尖啸声瞬间压过了一切!护盾在接触的瞬间就如同肥皂泡般破碎,能量读数瞬间跌穿底线!
“结构应力峰值!b7区至c2区外层装甲剥离!”
“左侧推进器阵列过载!部分推进器熄火!”
报告损伤的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中。
林刻身体剧烈一震,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通过那能量桥梁,他清晰地“感受”到飞船外壳被能量电弧烧蚀、被尘埃洪流冲刷的痛苦!他的混沌气流疯狂涌出,试图“安抚”那些哀鸣的金属,引导着能量冲击沿着相对坚固的龙骨结构传导、分散。
“右转17度!垂直下偏5度!那里有一道相对薄弱的能量流!”秦雪猛地睁开眼,声音尖利,她的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显然灵能探测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刃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秦雪话音落下的同时,操纵着几乎失控的飞船,做出了一个险到毫厘的机动。
飞船猛地倾斜,避开了前方一股凝聚的、足以将它彻底汽化的毁灭性能量团,险之又险地滑入了秦雪指示的那条“缝隙”。然而,缝隙两侧的能量乱流依旧如同磨盘般碾压着船体。
咔嚓!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从船体深处传来。
“主结构梁!第三龙骨疑似出现裂痕!”技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刻闷哼一声,按在甲板上的双手指缝间渗出血丝。他感受到了一股清晰的、源自飞船“脊柱”的撕裂剧痛!他咬紧牙关,将更多的混沌气流,混合着那枚“调节器”碎片散发出的、带着一丝“定义豁免”特性的清凉能量,不顾一切地灌入那道裂痕!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只是本能地不想让这艘承载着他们所有人的“伙伴”,在这里折断脊梁!
“坚持住!我们快穿过最外层屏障了!”刃嘶吼着,她的嘴角也因为巨大的过载压力而破裂流血。惨白的引擎光焰在紫色混沌中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曾熄灭。
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噪音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
所有的压力骤然一轻。
仿佛从一个狂暴的瀑布,跌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湖泊。
舷窗外,那令人窒息的紫色混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弥漫着淡灰色微光的广阔空间。
“星痕号”拖着残破的躯体,浑身冒着电火花和浓烟,如同一个踉跄的伤兵,终于闯入了这片被称为“摇篮”的星云内部。
引擎的轰鸣声低落下去,只剩下残存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舰桥内,劫后余生的人们大口喘息着,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他们成功了,闯过了那道死亡屏障。
但没有人欢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舷窗外的景象,牢牢吸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眼前,没有预想中的生机勃勃的“摇篮”,也没有高度发达的文明遗迹。
只有……坟场。
无穷无尽的、各种形态的、巨大无比的飞船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玩具,静静地漂浮在这片灰色的虚空中。有些残骸保持着大致的轮廓,能看出曾经属于不同科技树的辉煌造物;有些则已经彻底扭曲、融化,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更远处,甚至可以看到疑似行星破碎后的碎块,以及某种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骨骼化石,如同山脉般横亘在视野的尽头……
时间的尘埃,死亡的寂静,笼罩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确确实实,是一个跨越了不知多少万年、埋葬了不知多少文明的……
宇宙墓园。
“摇篮……”林刻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这令人震撼而绝望的景象,声音沙哑地低语,“这就是……孕育着‘收割’命运的……摇篮吗?”
他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只有那片无尽的残骸,在灰色的微光中,诉说着无声的、跨越时空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