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号”如同一个重伤的旅人,在陌生星域的角落找到了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一片稀疏的小行星带边缘。巨大的岩体提供了天然的掩护,隔绝了可能来自深空的直接窥探。
引擎彻底熄火,进入强制冷却期。除了维持最低限度生命支持和基础探测的系统外,大部分非关键设备都已关闭,以节省宝贵的能量。舰内灯光昏暗,大部分区域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证明着这艘船依旧“活着”。
这难得的、被迫的停滞,对所有人而言,既是休整,也是一种煎熬。紧绷了太久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积累的疲惫、创伤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便如同潮水般涌上。
医疗舱里人满为患。物理上的伤势尚可医治,但精神上的创伤却难以抚平。许多船员患上了严重的太空适应综合症(一种因长期处于极限压力和未知环境中产生的心理疾病),表现为失眠、噩梦、情感麻木或间歇性的歇斯底里。心理辅导员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温和地回荡,进行着集体疏导,但效果有限。
刃没有休息。她穿梭于舰桥、引擎室和医疗舱之间,检查每一个关键系统的修复进度,慰问每一位伤员。她的身影依旧挺拔,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揭示着她承受的巨大压力。她是这艘船的脊梁,不能弯,更不能倒。
秦雪则在帮助林刻。
在一个被临时清空的货舱内,林刻正在尝试熟悉和掌控体内那全新的力量。暗沉色的能量在他周身流转,时而化作一面薄如蝉翼、却能偏折能量光束的盾牌;时而凝聚成一道无声无息、却能瞬间将合金靶标分解为基本粒子的射线;时而又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将一小片区域的空间参数暂时“固化”,形成一个小型领域。
但这力量如同桀骜的猛兽,难以驯服。每一次尝试精细操控,都会带来精神上的巨大负荷,而那“余烬”中蕴含的古老记忆和寂灭意境,也时不时会冲击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拉入那种万物归墟的永恒平静。
“守住你的‘现在’。”秦雪的声音如同清泉,在他意识即将迷失时响起。她的灵能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牵引着林刻的感知,帮助他区分哪些是来自“余烬”的古老回响,哪些是他自身真实的情绪与意志。“感受你指尖能量的流动,感受你脚下甲板的震动,感受……我们还在你身边。”
在她的辅助下,林刻的操控渐渐变得顺畅了一些。他发现,当他将自身的意志——那份不甘、愤怒、守护同伴的决心——彻底融入能量时,混沌与“余烬”的融合就更为和谐,力量的掌控也更为得心应手。这力量,似乎因他的“心”而定性。
“谢谢你,小雪。”一次练习间隙,林刻抹去额头的汗水,真诚地说道。没有秦雪的灵能辅助,他独自摸索的风险和难度会大上无数倍。
秦雪微微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辅助林刻对她消耗也极大。“我们是一个整体。”她看着林刻,眼神复杂,“你的力量越强,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只是……林刻,我有点担心。这股力量层次太高,也太……危险。我担心它会反过来影响你。”
林刻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当自己动用“余烬”权限进行“修正”时,内心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掌控欲,仿佛视万物为可随意涂抹的画布。这感觉让他警惕。
“我知道。”他沉声道,“我会小心。这股力量是工具,是武器,但我……不能变成它的一部分,或者被它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货舱的通讯器响起,传来技术官有些急促的声音:“林刻先生,秦小姐,请立刻来舰桥!有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
舰桥内,气氛再次变得紧张。主屏幕上不再是星图或外部影像,而是一段经过放大和增强的、极其模糊的能量频谱记录。
“大约三标准时前,我们的被动探测器捕捉到一段来自该星域深处的、极其短暂的能量爆发。”技术官指着频谱上一个突兀的尖峰说道,“爆发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能量层级极高,模式……无法识别,既非超新星爆发,也非已知的任何飞船引擎或武器特征。”
“来源方位?”刃立刻问道。
“无法精确定位,大致方向……与我们记录下的、指向‘守望者遗迹’的方向,有高度重合性!”技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高度重合?
是巧合?还是那个神秘的“守望者遗迹”区域发生了什么?
“能分析出什么吗?”林刻凝视着那诡异的能量尖峰,他体内的新生能量对这段频谱记录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排斥”和“警示”意味的悸动。
“分析困难,数据太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能量爆发极不自然,而且……其释放方式,带有某种……‘结构感’。”技术官斟酌着用词,“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一种……技术造物,或者某种……‘存在’主动释放出的信号或……攻击的余波。”
一个拥有极高技术等级、或者本身就是极高能量等级的存在,在他们目标方向所在的星域,刚刚活动过?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能量爆发后,该方向有没有后续动静?”秦雪问道。
“没有。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雷达官回答。
短暂的沉默笼罩了舰桥。
这突如其来的、不明来源的高能爆发,像是一声来自黑暗森林深处的、含义不明的枪响。它可能意味着那里正发生着战斗,可能意味着某个未知存在的苏醒,也可能只是一个古老的陷阱被触发。
但无论如何,这都为他们前往“守望者遗迹”的计划,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不祥阴影。
“引擎修复进度如何?”刃看向负责动力的工程师。
“还需要至少三十标准时,舰长。”
三十小时。他们必须在这片小行星带里,提心吊胆地再隐藏三十个小时。而外界,那片他们即将前往的星空,似乎并不平静。
林刻走到舷窗前,望向那片深邃的、隐藏着“守望者遗迹”和未知危险的黑暗。他体内的力量缓缓流转,既带着渴望探究的躁动,也带着本能的警惕。
短暂的喘息即将结束,前方的道路,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