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刻提供的“规则流向”与“信息密度梯度”导航法,如同一道微弱却全新的曙光,照亮了“星痕号”前行的道路。这方法粗糙、模糊,远不如信标坐标精确,但它独立于那个危险的“星网”生态系统,让他们得以摆脱对已知节点的依赖。
飞船在虚空中缓缓调整姿态,如同深海中的潜艇,开始尝试捕捉那无形中的“规则洋流”。
林刻盘坐在舰桥,意识与“调节器”碎片深度连接,不再聚焦于某个特定目标,而是将感知如同渔网般撒向四周的“无律之域”。他努力分辨着那些概念色彩流淌的宏观趋势——哪里如同奔涌的大河,规则活跃而剧烈;哪里又如同停滞的湖泊,规则沉凝而迟缓;哪里又出现了规则的“涡旋”或“断层”,预示着潜在的危险或异常。
同时,他也感知着环境中“信息”的浓淡。那些由“虚空掠影”、文明残响乃至“清道夫”活动留下的规则“疤痕”区域,信息密度往往较高,如同水中的杂质,需要谨慎规避。而信息密度极低的区域,则可能代表着极度的“空无”或者……某种意义上的“纯净”。
“探测到左前方存在一股相对平缓的规则流向,”林刻闭目凝神,指引着方向,“信息密度较低,流向深处……似乎指向一片更加‘沉寂’的区域。”
“调整航向,跟随流向。”刃下达指令。引擎以最低功率启动,推动飞船如同顺流而下的轻舟,沿着林刻感知到的规则洋流,小心翼翼地向前滑行。
这次航行,与之前沿着信标路径飞行感觉截然不同。信标路径是被强行“开拓”出的稳定通道,而规则流向则是这片“无律之域”自然的“呼吸”与“脉搏”。航行其中,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片原始规则的浩瀚与莫测。
他们时而仿佛穿越由纯粹几何概念构成的“峡谷”,四周的概念色彩凝聚成巨大而抽象的晶体结构;时而如同掠过“信息风暴”的边缘,感知中充满了杂乱无章的规则噪音和破碎的意念残片,迫使林刻不得不全力维持飞船的规则稳定,并引导飞船绕行。
途中,他们也遭遇了一些奇特的“自然现象”。有一次,他们观察到一大片概念色彩如同被无形之手搅拌,形成一个横跨数万公里的、缓慢旋转的巨大规则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连光线和规则都要被其吞噬。他们远远避开,将其标记为不可接近的“规则险地”。
还有一次,他们穿过了一片“时间流速异常区”。飞船内部的计时器变得混乱不堪,船员们的时间感知也出现了短暂的错乱,仿佛一瞬间度过了数日,又仿佛凝固了许久。幸好林刻及时察觉到规则异常,引导飞船加速脱离了那片区域。
这些经历让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无律之域”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奇迹与危险的巨大宝藏,远非一个简单的“规则荒漠”。信标网络,或许只是某个高等文明在这片无尽宝藏中,艰难开辟出的几条相对安全的“小径”而已。
航行持续了数十个小时(根据飞船内部修复后的相对计时器估算)。林刻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这种大范围的、持续的规则感知对他是极大的负担。秦雪始终在一旁辅助,分担着压力。
终于,在沿着一条愈发平缓、信息密度也降至极低的规则洋流行进了许久之后,林刻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前方……规则流向几乎停滞了……信息密度……低得异常!”他指向舷窗外那片看似与周围无异,但在他的感知中却如同“绝对真空”般的黑暗区域,“那里……像是一片‘静默之域’!规则本身的‘背景噪音’在那里都几乎消失了!”
“静默之域”?连规则都陷入沉寂的区域?
这听起来比高湍流区更加诡异!但另一方面,极低的信息密度也意味着,那里很可能没有“虚空掠影”,没有文明残响,甚至……可能没有被“清道夫”或其他未知存在频繁活动的痕迹!
风险与机遇并存。
“靠近观察,保持最高警戒。”刃下令道。
“星痕号”减缓速度,如同靠近一片未知的海域,小心翼翼地驶向那片“静默之域”的边缘。
随着距离拉近,一种奇异的感受笼罩了所有人。并非物理上的不适,而是一种……存在感的稀薄。仿佛他们自身的存在,他们飞船的形态,都在被这片绝对的“静默”所稀释、所淡化。就连舷窗外那些永恒流淌的概念色彩,在接近“静默之域”边界时,都变得稀薄、透明,最终仿佛融化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深邃到极致的、连“无”这个概念都仿佛不存在的“空”。
“检测到规则稳定性……异常增高?”技术官看着传感器上传回的、自相矛盾的数据,声音充满了困惑,“外部环境的‘解构’效应在这里……几乎检测不到了?但……但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供我们‘定义’或利用的规则基础啊!”
这片区域,仿佛拒绝一切“变化”,无论是混乱的解构,还是有序的定义。它只是存在着,以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静默”方式存在着。
“这里……像不像是‘星网’地图上那些未被标记的‘未定义虚空’?”秦雪轻声说道,她的灵能在这里也如同石沉大海,几乎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林刻凝视着那片绝对的“空无”,体内那暗沉色的能量流也变得异常缓慢、沉重,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但奇怪的是,他胸口那枚“调节器”碎片,却传来了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平稳的共鸣,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
【……检测到高纯度‘根源之海’背景区域……规则活性趋近于零……】
【……警告:长时间暴露可能导致意识‘背景化’,失去自我认知……】
【……备注:此类区域通常作为……‘协议缓冲区’或……‘初始模板’存储区……】
碎片传来的信息碎片,揭示了这片“静默之域”的可能用途——协议的缓冲区,或者……宇宙规则的最初“空白画布”?
这意味着,这里可能极度危险,长时间停留会让他们被“同化”为背景的一部分。但另一方面,这里也可能极度“安全”,因为那些依赖于规则活动和信息交互的威胁(比如“清道夫”、“虚空掠影”),很可能无法进入,或者不愿进入这片死寂之地!
“我们不能深入。”林刻果断判断,“但或许……我们可以在这片‘静默之域’的边缘停留?这里的规则极其稳定,几乎没有解构压力,可以作为我们临时修复和休整的绝佳地点!只要控制停留时间,避免被‘背景化’。”
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一个天然的、无需消耗能量维持的“安全区”!
刃权衡利弊后,做出了决定:“在‘静默之域’边缘寻找一个相对稳定的点,停靠。设定严格的时间限制,轮流值守,监控所有人员的意识状态。利用这段时间,全力进行飞船修复!”
“星痕号”最终在“静默之域”那模糊的边界上,一个规则相对“固化”的点停了下来。引擎彻底熄火,飞船如同被镶嵌在了现实与绝对虚无的夹缝中。
外部是令人心悸的绝对静默,内部则是争分夺秒的修复工作。没有了解构压力的困扰,工程师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对飞船结构进行焊接和加固,能量工程师也能更安全地调试能量核心。
林刻和秦雪则抓紧时间恢复消耗巨大的心神。在这片静默中,连精神的恢复似乎都变得缓慢了些许,但也更加纯粹。
他们找到了一处临时的避风港,一处危险的“安全区”。
他们不知道这片“静默之域”深处隐藏着什么,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停留多久。
但至少,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为下一次未知的航行,积蓄着力量。
在这片连规则都陷入沉睡的领域边缘,“星痕号”的幸存者们,如同蛰伏的种子,在绝对的寂静中,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