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蜂群的攻势,在林刻强行“抚平”局部规则后,变成了可以抵御的消耗战。能量武器的嘶鸣与金属碎片坠地的哗啦声交织,在空旷的调度室内回荡,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归途号”本就不多的能源储备和船员们紧绷的神经。
“这样下去不行!”一名工程师喊道,他的面罩上已经溅满了金属碎屑融化后又凝固的斑点,“能量输出快要超过安全阈值了!”
林刻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并非源于体力消耗,而是精神上的重负。每一次细微地拨动规则,都像是在用一根发丝去牵引千钧重物,精妙而危险。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刚刚达成的平衡,正在这种高强度的“定义”下微微震颤,人性的一面因为疲惫而翻涌着焦虑,神性的一面则冰冷地计算着最优解,却缺少了对同伴极限的体谅。
“埃兹拉,”林刻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几分,“找到它们的源头,或者控制节点!这种规模的规则异象,不可能凭空维持!”
埃兹拉的手指在残存的控制台上几乎舞出了残影,试图从哨站破碎的数据网络中挖掘信息。“正在尝试……数据流混乱不堪,大部分记录都被物理删除……等等!捕捉到一段循环日志,来自……哨站深层能源核心,标记为‘S-07’区段!”
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电流杂音的音频被播放出来,是一个绝望的男性声音:
“……重复,这里是伽马-7首席研究员伊莱亚斯……‘摇篮’协议失效……熵增逆转场失控……它们醒了……金属……它们在吞噬一切……我们被自己的造物埋葬……警告……不要尝试重启……核心……核心已被‘它’占据……”
音频戛然而止,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摇篮协议?熵增逆转场?”埃兹拉飞快地搜索着数据库,“没有记录……但听起来,像是某种试图对抗宇宙热寂、局部逆转熵增的……疯狂实验?”
“实验失败了,”秦雪脸色苍白,她的灵能捕捉到的不仅仅是当下的恶意,还有那沉淀在金属墙壁中、无数倍的绝望与恐惧,“而且孕育出了更可怕的东西。那个‘它’……是什么?”
林刻眼神一凛。他想起了之前影像中那些穿着生物鳞片装甲的神秘访客。“那批人带走了一些东西,也留下了一些东西……他们是不是故意触发了什么?或者,他们带走了抑制这种异变的关键,留下了……催化剂?”
就在这时,调度室侧面一扇原本被焊死的应急门,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液压声,缓缓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一股更浓重的、带着机油和某种生物质腐败混合气味的风从中涌出。
“是通往S-07区的维护通道!”埃兹拉立刻识别出来,“门禁系统……被远程解锁了?谁干的?”
没有时间犹豫。背后的金属蜂群虽然威胁降低,但依旧无穷无尽。前方的通道虽然未知,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改变路线,进入通道!”林刻果断下令,“埃兹拉,尝试追踪解锁信号来源。其他人,保持最高警戒!”
队伍迅速而有序地转移。应急通道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有些还在微微搏动般的能量管道,发出幽暗的荧光。这里的规则紊乱感更强,偶尔会有短暂的失重现象,或者光线不自然地扭曲。
秦雪紧跟在林刻身后,她能感觉到林刻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微妙的、稳定周围空间的力量,如同暴风雨中一盏不灭的孤灯。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林刻呼吸的节奏比平时稍快了一线。
“你还好吗?”她低声问,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刻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力量的使用,比想象中更……耗费‘心神’。”他选择了一个人性化的词,“起源权柄并非无穷无尽的能源,它更像是一种……权限。行使权限,需要支付‘代价’。”他没有明说代价是什么,但秦雪能感觉到,那绝不仅仅是能量消耗。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由某种暗沉合金铸造的圆形气密门,门上蚀刻着早已模糊的、类似dNA螺旋与齿轮交织的图案。门上的指示灯幽幽地亮着绿色——它处于可开启状态。
埃兹拉检查了门禁系统,脸色古怪:“权限……是最高级别。但验证信息……是空的,就像有人用空白权限卡刷开了它。”
空白的最高权限?这比遭到抵抗更加令人不安。
气密门无声地滑开。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仿佛是掏空了小行星核心建造的。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精密金属环层层嵌套、缓慢旋转的复杂装置,装置的核心,是一团不断变化形态、闪烁着幽蓝和惨白光芒的、非固非液的未知物质——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熵增逆转场”核心,或者说,是它残骸和异变后的形态。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装置下方,连接着无数粗大的线缆,这些线缆如同植物的根系,深深扎入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维生舱中。维生舱内充满了浑浊的液体,一个干瘦的、几乎只剩下骨架的人形浸泡在其中,他的头部连接着更多的接口,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就在林刻他们闯入的瞬间,维生舱里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完全没有瞳孔、只剩下惨白一片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一个干涩、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同时从维生舱的扬声器和整个球形空间的四面八方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
“你们……终于来了。携带‘起源’碎片的存在……我等待了……很久。”
林刻瞳孔微缩,体内的起源权柄自发地加速流转,与那中央的异变核心以及维生舱中的人产生了某种无形的共鸣与对抗。
“你是谁?”林刻沉声问道,向前一步,将同伴护在身后。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存在”,就是之前秦雪感知到的“冰冷注视”的主要源头,也是整个哨站规则崩坏和金属蜂群的……核心。
“我是伊莱亚斯……或者说,是伊莱亚斯残留的……记录与执念。”那声音毫无波动,“也是‘它’的……囚徒与代言人。”
维生舱中,伊莱亚斯(或者说曾经是伊莱亚斯的东西)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团不断变化的异变核心。
“你们在寻找出路?那条古老的航道……确实存在。它的启动密钥……就在‘它’的里面。”
“但想要得到密钥,就必须……面对‘它’。”
“面对这由我们自身的狂妄所孕育出的……‘终末回响’的……微小序曲。”
林刻的目光投向那团幽蓝与惨白交织的核心,起源权柄清晰地向他昭示着其中蕴含的、极度危险且混乱的规则力量。那不是吞噬者的纯粹虚无,而是秩序走向极端反面后的、充满恶意的扭曲存在。
他知道,伊莱亚斯(或者说“它”)没有说谎。这是一个阳谋。想要获得通往生路的密钥,就必须踏入这显而易见的陷阱,与这哨站绝望的遗产正面交锋。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同伴,看了一眼秦雪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担忧。
抉择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是冒险一搏,还是带领大家在这金属坟墓中寻找另一条几乎不存在的生路?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人性与神性之光再次炽亮,这一次,多了一份属于领袖的决断。
“告诉我们,”林刻的声音在球形空间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