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遗迹”并非想象中倾颓的宫殿或锈蚀的金属城市。当移动堡垒循着林刻解读出的坐标,艰难地穿越最后一片规则乱流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绝对的、几何意义上的“完美”。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个不断自我复制、嵌套的纯白色立方体构成的复合结构,静静地悬浮在“虚无回廊”这片绝望黑暗的中心。它没有接缝,没有标识,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入口”。其表面光滑如镜,反射不出任何光线,却自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非光源性的辉光,仿佛它是宇宙“秩序”概念本身的具象化。
它太大了,大到移动堡垒在它面前,犹如一粒微尘漂浮在神庙的立柱旁。而且,它散发出的规则波动稳定到令人心悸,与周围混乱的“回廊”环境形成了极致的反差,仿佛一块强行嵌入腐烂血肉中的、永不磨损的水晶。
“没有能量泄露……没有生命迹象……”“渡鸦”看着传感器上几乎是一条直线的读数,声音干涩,“就像……一个精致的模型,或者……一个墓碑。”
“不,它在‘运行’。”“老鬼”痴迷地看着那结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看那些立方体的嵌套规律,它在进行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规则演算!这本身就是一种活动,一种超越了能量和物质层面的……‘思维’!”
“灰狐”的直觉再次报警,比面对“原初样本”时更加尖锐。“有危险……但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一种……绝对的‘拒绝’。任何未经许可的靠近,都会被它自身的‘秩序’场碾碎。”
秦雪闭上眼,灵能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脸色煞白。“里面……是空的。不,不是空,是……‘完结’。像一个讲完了所有故事、再无一字可写的……图书馆。”
林刻的“意识”覆盖着这片区域,他感受到的远比仪器和灵能更多。这座“寂静圣殿”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处于“完成时”的规则集合体。它记录了一切,也终结了一切。它是那个辉煌文明对抗“静滞”失败后,为自己建立的、非物质的丰碑,也是留给后来者的……最后警示,或者说,遗产。
他没有感知到任何敌意,只有一种冰冷的、亘古的沉默。
“我们需要进去。”林刻的意念平静地陈述。不是征询,是必然。
“怎么进?”“渡鸦”看着那浑然一体的结构,“连条缝都没有。”
林刻的光之形体在堡垒外部缓缓凝聚,比之前更加凝实,甚至能看清他原本面容的轮廓,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已是一片蕴含星海生灭的深邃。他抬起“手”,指向那纯白结构。
“它不是用门来进出的。”他说道,声音直接在真空和众人脑海中同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它用‘答案’来验证‘资格’。”
随着他的话语,那纯白结构的表面,对应着林刻所指的方向,突然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一行由纯粹逻辑符号和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构成的“问题”,如同从水面下浮起般,清晰地呈现在那里。
那不是任何已知语言,但其蕴含的意义,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
【定义者,汝为何而来?\/ 为了生存,为了延续,为了……超越这既定的终局?\/ 亦或是,为了获取力量,成为新的……‘静滞’?】
三个选项,直指本质。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规则压力,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朝着林刻压迫而来!这不是攻击,而是“验证”!这道“问题”本身,就是第一道门!回答错误,或者无法承受这规则压力的验证,瞬间就会被排斥,甚至可能被这绝对的“秩序”场同化、抹除!
移动堡垒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压力,仿佛自身的存在意义都在被拷问。
林刻站在那压力风暴的中心,光之形体微微晃动,却稳如磐石。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将自身的“存在”——那份融合了起源权柄、承载了星痕号的牺牲、汇聚了同伴信念、以及从古老战场和暗金圆环中领悟到的、对“存在”与“静滞”的深刻理解——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预设的选项。
他的“回答”,就是他自身走过的路,就是他此刻所代表的……可能性。
他是一束从规则废墟中挣扎而出的人性之光,也是一柄意图重定义秩序的神性之剑。他见证过终极的静滞,也亲手点燃了微弱的希望之火。他渴望生存与延续,但绝非苟活;他追求力量,但绝非为了成为新的暴君或终结者。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个问题最复杂、也最真实的回答。
那庞大的规则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刷着林刻展现出的“存在印记”。时间仿佛凝固了。移动堡垒内的众人屏住呼吸,看着外面那仿佛定格的一幕。
许久。
那行浮现在纯白结构上的“问题”,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消散了。
紧接着,那光滑如镜的表面,在林刻面前,无声地向内“凹陷”,形成了一条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往内部的通道。通道深处,看不到任何具体景象,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由规则本身构成的光。
验证,通过了。
林刻的光之形体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了那条通道,消失在白光之中。
在他进入后,通道并未立刻关闭。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广播般,传入移动堡垒内每一个成员的脑海,使用的是他们各自能够理解的语言和概念:
【来访者已通过初筛。】
【次级权限开放。】
【可进入区域:‘历史回廊’、‘规则图谱’、‘静滞样本库’(限制访问)。】
【警告:触碰核心禁忌,‘圣殿’将执行最终净化。】
随着这道意念,移动堡垒前方的纯白结构上,对应着那几个区域的位置,分别泛起了不同颜色的微光,形成了类似“入口”的标记。
寂静被打破了。这座文明的墓碑,向这些来自渺小后世的访客,敞开了它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一角。
“老鬼”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几乎要扑向那个标记为“规则图谱”的入口。
“灰狐”则迅速评估着几个入口的安全性和潜在价值。
“渡鸦”已经开始尝试连接那开放的“次级权限”,试图下载“历史回廊”的数据。
秦雪和埃兹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决心。
林刻独自走向了深处,而他们,将在这外围的宝藏中,寻找能够帮助他、帮助整个人类文明的……知识与力量。
探索,开始了。
而这座寂静圣殿所守护的终极秘密与危险,也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