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吕州钢铁厂总工程师办公室的灯光显得格外孤寂。周为民枯坐在桌前,屏幕上是儿子周晓斌从大洋彼岸发来的邮件,那串冰冷的数字——新学期的学费、住宿费,还有一个据说对未来求职至关重要的“顶点项目”费用——像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头。
他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的计算器,按了又删,删了又按,结果总是触目惊心的赤字。
“为民,晓斌的事……”妻子早上担忧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技术中心的红色警报灯仿佛也映在了他眼底,中试失败的阴影与儿子学业前途的现实压力交织,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身为总工,肩上扛着上万工人的希望和首都钢院的重托;身为父亲,却连儿子的基本学业需求都显得捉襟见肘。这技术难关像座大山,儿子的学费就是另一座,压得人直不起腰。清高能当饭吃吗?可那技术……是全厂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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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龙腾集团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却照不进高小琴幽深的眼眸。屏幕上,“苏瑾”安全撤离的报告一闪而过。
她指尖轻点,调出周为民的档案,精准地停在【家·业】标签上。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微微一笑却清凉如水!她迅速发布命令:
“目标:周晓斌。执行方案‘梧桐枝’。”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以‘北美华人英才教育基金会’名义,设立‘未来工程师专项奖学金’。”
“申请条件:工程类专业优秀学子,需提供家庭背景简述及父母职业领域非涉密性发展概况,作为‘评估家庭学术氛围及潜在社会贡献’参考。重点标注:优先支持面临短期经济压力的优秀学生,审核流程‘快速通道’,‘名额有限’。”
她对着屏幕上周为民紧锁眉头的照片,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学术堡垒坚不可摧?那就从人性的缝隙渗透。父爱如山,有时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规则?在生存和亲情面前,能有多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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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越洋电话铃声骤然在周为民寂静的办公室炸响,惊得他心头一跳。是儿子周晓斌。
“爸!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周晓斌的声音隔着太平洋传来,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兴奋和急切,“我认识的一个特别厉害的学长,他帮我争取到一个基金会的‘未来工程师奖学金’!条件特别合适!评审快,金额足够覆盖这学期的缺口!”
周为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什么基金会?叫什么名字?具体什么条件?资金来源清楚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严厉和紧绷。张明教授遭遇的“学术关怀”陷阱还历历在目,高书记的谆谆告诫言犹在耳。
“叫‘北美华人英才教育基金会’!学长说背景很硬的,很多华人子弟都申请过!条件…就是填个表,写清楚我的专业和成绩,还有…还有简单说明一下您的工作领域和大概研究方向,不涉密的,就是评估家庭学术氛围!爸,这机会真的很难得,学长说名额快没了,让我赶紧决定!”周晓斌的语气从兴奋变得有些委屈和焦急。
周为民握着话筒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又是基金会!又是非涉密背景说明!这手法……跟张明遇到的一模一样!可晓斌的学费……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儿子失去机会?
不行!这绝对是陷阱!但怎么跟孩子说清楚?他会不会怨我?
巨大的挣扎撕扯着他,一边是清晰无比的违规风险和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一边是儿子殷切的期盼和沉重的现实。
“晓斌,”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你听爸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基金会…背景不明朗。你先别急着申请,等我消息,爸这边…再想想办法!”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最后几个字,匆匆挂了电话,颓然靠回椅背,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完了,还是把压力转嫁给孩子了。我该怎么办?找组织?可这……家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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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周为民挂断电话的同时,吕州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电话也急促响起。祁同伟刚放下另一份加密传真,是国际刑警协作伙伴传来的初步反馈。
“程局,有结果了。”祁同伟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但目光锐利如鹰,“‘苏瑾’的身份确认伪造,隶属于一个活跃的商业间谍网络,目标明确指向吕钢厂核心技术。”
“其入境和在吕州的活动轨迹已被部分锁定。另外,”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安全监测网显示,m国方向近期有异常活跃的‘定向关怀’信号,虽未明确具体指向,但结合‘苏瑾’事件和周总工的核心位置及海外家属情况……风险极高。”
程金树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高书记的预判再次精准得可怕!好险!高书记真是料敌先机。周总工那边恐怕已经接触到了!得立刻行动,既要提醒到位,又不能吓着他,更不能让他觉得组织不信任。
“明白了,祁局。我马上去见周总工!高书记强调过,既要讲规则红线,也要体现组织的关怀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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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大楼,高育良的办公室灯火通明。程金树和祁同伟的联合汇报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当听到“定向关怀信号”和“周总工海外家属”时,高育良的指尖在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冷冷一笑,果然来了。攻心为上,古今中外都一样。高小琴这招够毒,专打七寸。规则防火墙已报警,现在该启动温度供暖系统了。
他抬眼看向神色紧张的程金树和林卫华,语气沉稳而迅速:“情况清楚了。规则是底线,绝不能突破。温度是保障,必须送到家。”他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
“卫华,立刻做三件事:第一,协调吕钢工会和市总工会,启用‘技术骨干特殊困难帮扶基金’,为周为民同志特事特办,流程从简,额度用足,今天下班前资金必须到位!解决他眼前的实际困难。”
“第二,联系吕钢集团党委主要负责同志,强调周工对吕钢技术升级不可替代的贡献,企业层面要在合规框架内,考虑给予特殊人才津贴或预支部分未来可预期的项目奖金,体现企业的担当。”
“第三,”他加重了语气,“以市委办或国资委名义,通过最正式的外事或教育交流渠道,立刻联系周晓斌所在学校的中国学联负责人或校方国际学生办公室,请他们协助核实那个‘北美华人英才教育基金会’的背景、资金来源和过往资助记录。结果形成书面报告,第一时间直接反馈给周为民同志本人!”
林卫华飞快记录,点头应道:“是!书记!我马上去办!”林卫华转身疾步离去。高书记反应真快!这三板斧下去,规则讲清了,困难解决了,风险也官方认证了。周总工应该能稳住了吧?
程金树由衷道:“书记,您这安排……既堵死了歪门邪道,又打开了正大光明的门,周总工这下应该能安心了。”程金树心中佩服!这‘规则+温度’真是炉火纯青。既保护了干部和技术秘密,又实实在在解决了人家的后顾之忧。
高育良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核心技术是国家资产,更是吕钢上万工人的饭碗。守护它,不仅是规则要求,更是责任所在。但守护者也是人,也有柴米油盐的难处。”
“组织,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成为他们的依靠和后盾。”高育良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微微一笑:这年头,留住人才光靠情怀不够,得解决实际问题。既要马儿跑,也得给马儿吃够草,还得提防别人给马儿下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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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工会主席亲自将帮扶基金的批单送到周为民手中,当企业领导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特殊津贴”正在走快速流程,当市委办那份盖着红章的、措辞严谨的《关于“北美华人英才教育基金会”背景初步核查情况及建议》文件(结论直指“背景存疑,资金来源不明,建议高度谨慎”!)这些摆在他面前时,周为民的视线模糊了。
他紧紧攥着那份沉甸甸的核查报告,指节发白,心中翻江倒海。羞愧(自己竟有一瞬间的动摇)、后怕(差一点就踏入了深渊)、感激(组织的援手如此及时而温暖)、以及一种更加沉甸甸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头哽咽。
周为民心中激动不已,组织……都知道了。不仅没怪罪,还这样帮我……我真是……差点就对不起这份信任!这技术,这厂子,拼了命也得搞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对程金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程局!谢谢组织!谢谢高书记!那个基金……就是个陷阱!我已经明确拒绝,并让晓斌远离!”
“请组织放心,我周为民就是再难,也绝不做对不起厂子、对不起国家的事!技术攻关,我拼了命也把它拿下来!”这一刻,那个被家庭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父亲暂时退去,钢铁厂总工的脊梁重新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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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电话再次尖锐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林卫华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他捂住话筒,快步走到高育良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书记,省委办公厅紧急通知。赵立春书记……明天上午,将亲临吕州钢铁厂视察!通知强调,要‘重点了解技术升级改造的最新进展和生产经营的现实状况’。”
“明天?!”程金树失声低呼,下意识看向窗外技术中心的方向,那里,象征着攻坚进程的主屏幕上,那停滞已久的蓝色进度条,在刚刚一次微调参数后,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地……向前跳动了一格!这微小的进展,在巨大的政治视察压力下,显得如此脆弱又弥足珍贵。
高育良瞳孔微缩,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吕州钢铁厂庞大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的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来得真快啊。验收?还是催命?赵瑞龙肯定在路上了吧。这刚冒头的技术小火苗,能经得起这场‘山雨’吗? 窗玻璃上,映出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以及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属于穿越者的锐利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