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指挥中心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城市地图与无数监控画面交错闪烁。祁同伟站在屏幕前,眉头紧锁,听着手下干警的紧急汇报。
“祁厅,目标吴天明,最后信号消失在悦华宾馆附近。宾馆监控显示,他在晚上九点零三分,被两名身着黑色夹克的陌生男子半劝半迫地带离大堂,上了一辆无牌黑色别克商务车。车辆驶出后,刻意规避了主要干道的摄像头,在城西区失去踪迹。”
祁同伟心中一股怒火腾起,夹杂着冰冷的寒意。对方竟然如此猖狂,在庭审关键时期,直接对原告本人下手!这绝非简单的恐吓,而是赤裸裸的非法拘禁!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刑事案件,更是高育良老师与赵立春阵营激烈博弈的白热化体现。吴天明此刻成了一枚关键的棋子,他的处境和安全,直接关系到庭审的走向。
他抓起加密电话,直接接通了高育良办公室。
“老师,情况紧急。吴天明被身份不明人员挟持,车辆在城西失去踪迹。初步判断,是赵瑞龙那边的人,目的是控制吴天明,确保他在法庭上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电话那头,高育良沉默了几秒,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依旧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知道了。对方这是狗急跳墙,怕吴天明临阵退缩或者被我们争取过去。他们现在不敢对吴天明怎么样,目的是囚禁和胁迫,直到庭审结束。”
高育良心中飞速盘算,对手这一招虽然卑劣,但确实打在了要害上。吴天明若缺席庭审,案件必然延期,正中对方下怀;若吴天明在胁迫下出庭,其证言的可信度也将大打折扣。必须尽快找到人,而且要确保他能“安全”、“自愿”地出庭。
“同伟,你判断得对。”高育良指示道,“以查找失踪人口、保障公民人身安全为由,动用一切技术手段和侦查资源,秘密查找车辆和吴天明的下落。重点排查与赵瑞龙、高小琴相关的隐秘产业、私人会所。记住,动作要快,但要隐蔽,避免大规模行动打草惊蛇,更要确保吴天明的绝对安全。”
“明白!”祁同伟放下电话,立刻转身下达一连串命令。技术侦查支队全力追踪车辆可能路线;便衣侦查员分头摸排赵家名下及关联的各类场所;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色中悄然撒开!
与此同时,在城郊一处名为“云水涧”的私人高端会所内,吴天明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漫长的夜晚。
房间装修奢华,设施一应俱全,但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两名看似客气、实则寸步不离的“工作人员”守在套间外厅。吴天明坐在里间的沙发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后悔了,无比的后悔。 后悔当初被高小琴描绘的财富和“家族荣耀”所迷惑,后悔卷进这趟浑水。现在,他不仅梦想破碎,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失去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鸟,生死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高小琴电话里那看似关心实则威胁的话语,不断在他耳边回响,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房间里的内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名“工作人员”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随即捂住话筒,对吴天明说:“吴教授,找您的。”
吴天明心中猛地一跳,颤抖着接过电话。
“吴教授,我是省公安厅祁同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清晰的男声,仿佛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的力量,“我们知道你在‘云水涧’,也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吴天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祁同伟的声音继续传来,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敲在吴天明的心上:“你不用害怕,我们的人就在附近。如果你想安全地离开这里,如果你想在明天的法庭上,有机会说出你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而不是被人当作提线木偶,我们可以帮你。保持冷静,等待合适的时机。我们会给你信号。”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忙音。吴天明却依旧紧紧握着话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祁同伟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心中的黑暗和恐惧。安全离开?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希望,有挣扎,更有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想要挣脱控制的冲动。他看了一眼外厅那两个面无表情的“看守”,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并非全无选择。
省高院,庄严肃穆的法庭内,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媒体席和旁听席上的人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陆亦可坐在被告席上,目光扫过原告席。吴天明虽然准时出现了,但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神躲闪,双手不时无意识地搓动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强撑着的虚弱和不安。周律师等人看似镇定,但陆亦可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陆亦可心中了然,祁厅长昨晚的行动肯定起到了作用。吴天明的状态,不像是单纯的紧张,更像是经历了某种巨大的心理冲击和挣扎。
庭审继续进行,焦点集中在对原告方提交的“戴维斯文化遗产评估中心”报告的质证上。
陆亦可站起身,言辞清晰而有力:“审判长,合议庭。我方坚持认为,这份由境外机构出具的、未经实地勘察的所谓评估报告,程序存在重大瑕疵,其结论缺乏科学性和客观性支撑,依法不应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她详细阐述了该机构可能不具备相应资质,以及其远程评估方法的局限性。
周律师立刻起身反驳,试图用各种专业术语来包装这份报告的“权威性”,强调其“国际视野”和“先进技术”。
双方你来我往,辩论激烈。法官耐心倾听着,不时低头记录。
就在周律师引经据典,试图为这份报告做最后辩护时,法官抬起手,示意他暂停,然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天明。
“原告吴天明,”法官的声音平和而具有穿透力,“对于这份由你方提交的‘戴维斯中心’评估报告,你本人是否还有需要补充说明的情况?或者,你对这份报告的形成过程、结论,是否有需要向法庭澄清的地方?”
刹那间,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吴天明身上。周律师紧张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警告和催促。陆亦可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吴天明的反应。
吴天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避开了周律师的目光,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他想起了昨晚的恐惧和绝望,想起了祁同伟那句“说出你自己真正想说的话”。高小琴许诺的财富和虚名,与失去自由、任人摆布的恐怖相比,此刻显得那么虚幻和不值一提。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望向审判席,声音沙哑但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审判长……我……我承认,关于这份……‘戴维斯’的报告……其具体的评估过程,和数据来源……我,我并没有深入了解。当时,主要是我的律师团队在接洽……它的结论,是否……是否完全客观和准确……我……我本人,无法保证。”
“嗡——”法庭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周律师团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有人甚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告本人竟然当庭质疑自己提交的关键证据!这简直是自毁长城!
陆亦可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但她强行压制下去,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起身向法官陈述:“审判长!原告本人已明确表示无法保证其关键证据的客观性与真实性!这充分说明该份证据存在严重问题,其证明力已荡然无存!我方再次强烈请求法庭依法排除该份证据!”
法官敲了敲法槌,维持秩序,然后沉声道:“对于原告方提交的‘戴维斯文化遗产评估中心’评估报告的证据效力问题,鉴于原告本人的陈述,合议庭需要休庭进行评议。现在休庭三十分钟!”
休庭期间,幕后早已炸开了锅。
赵瑞龙在办公室里气得砸了心爱的紫砂壶,对着电话低吼:“废物!都是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高小琴,这就是你找的‘专业’人士?现在好了,吴天明那个软骨头当庭反水!我看这官司还怎么打!
高小琴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细听之下也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瑞龙,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吴天明肯定是被祁同伟接触过了。我们低估了高育良那边的反应速度。庭审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必须想办法扭转。”
“扭转?怎么扭转?证据都被自己人否了!”赵瑞龙烦躁地抓着头发。
高小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法庭上占不到便宜,那就从别的地方找回来。祁同伟敢碰我们的人,我们也得给他们找点真正的‘麻烦’,不能总是被动挨打!”
而就在“云水涧”会所外,秘密监视点的祁同伟接到了手下侦察员的紧急汇报。
“祁厅,有意外发现。我们对经常出入‘云水涧’的人员进行了初步排查和图像比对。发现除了赵瑞龙的心腹之外,还有两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频繁出入。一个是省高院民事审判庭的副庭长钱卫国,他虽然不是本案合议庭成员,但职权不小;另一个是省委政法委执法监督处的处长,孙海洋。”
祁同伟心中猛地一凛!这两个名字,尤其是孙海洋所在的执法监督处,对公安、法院等工作都有一定的监督指导职能!他们频繁出入赵家的隐秘会所,这意味着什么?
他立刻将这个重要发现汇报给了高育良。
高育良在办公室里,听着祁同伟的汇报,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张无形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他对祁同伟说:“钱卫国……孙海洋……很好。同伟,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的人全部撤回来,不要再跟了。”
祁同伟一愣:“老师,不查了?”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不,不是不查。而是这条线,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可能牵涉到司法系统和政法委内部。现在动,会打草惊蛇。你把所有掌握的情况,形成绝密报告,直接报给我。这件事,需要更谨慎的处理。”
他放下电话,独自站在窗前。吴家大院的诉讼只是表象,其背后牵扯出的,可能是盘踞在汉东司法肌体上的更深毒瘤。斗争的层面,已然升级。下一场的较量,将不再仅仅是法庭之上的唇枪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