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指着剩下的男知青说,“贾山,李富贵…他们这些男生在那里负责建安置房,早上天不亮就走了,晚上看不见才回来,一个月建了十几座简易房子,全是重体力活,很厉害。”
她的话里是掩盖不住的欣赏,都是一群少年,塌的还不是自己的房子,都可以这样坚持下来,还没有工分,真正是领袖说的那句话【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说完她勾着李晓丽的肩膀也把她拉到前面,继续说:“这是李晓丽,她管后勤,也很辛苦,男同志早上走的早,她只能比他们起的更早,因为得叫他们吃上饭。我们晓丽管了百十号人的吃喝拉撒,妇女也顶半边天的。”
她说完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静谧,但跟刚才不一样,十几号人都目带感激地看着她。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人在累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累的,只有当最累的时候过去了,再往前回看,才会意识到:啊,原来那个时候我这么辛苦啊。
如果这份辛苦还能被人看在眼里,那真是心里熨贴到极致了,这份理解当即就能中和掉那些吃过的苦。
现在盖房子的男知青就是这样,他们所有人都看着她,跟她主动提及他们在记者面前露脸无关,那是辛苦被看到被承认的感激。
项城情况危急,那时候干再多的活别人都只会说是应该的,还生怕你干得少,连他们自己也这么觉得,都是应该的。
但是现在被孟时禾当众说出来,那就是很辛苦的一个月,他们又从心里生出了隐秘的欢喜:是的,那就是很辛苦的一个月,我也是很厉害的。
女记者又笑了,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了一些,问她:“你都说别人了,那你呢?你是干什么的?”
孟时禾也不回避,大大方方说:“我叫孟时禾,学过基础卫生课,帮助医疗队给轻症病人冲洗伤口换药,我也很厉害,换了很多人的药,还帮他们清创包扎。”
女记者更开心了一些,指着孟时禾说,“真是个巧嘴。”
说完又说:“好了,非常感谢你们,基本情况我们了解了,现在还要等别的大队,小同志们,我们再见吧?”
陈大富听到这句立马站起来,双手握上女记者的手,“感谢你们感谢你们,那我就先带他们回去了。”
女记者笑着点头,把陈大富送到组织门口才返回去。
陈永胜正坐在组织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听见动静站起来迎上去问了一声:“爹,怎么样?”
陈大富双手背在身后,走的摇头晃脑,“挺好的挺好的。”
陈永胜笑了,连忙说:“拖拉机就停在前面,我去开过来。”
陈永胜去开拖拉机了,陈大富往前走了两步熟练点着他的烟,哒吧哒吧抽起来。
后面的十几个人围着孟时禾道谢,七嘴八舌地说:“谢谢啊,时禾。”
除了阮秀。
她几步走到孟时禾面前问她:“你刚刚介绍了所有人,为什么没有我?”
孟时禾还没说话,李晓丽就上前一步,把孟时禾推到了旁边,“为什么要有你?你干什么了?”
李晓丽此刻仿佛王倩附体,她继续说:“自己不干活来回跑你都忘了是吧?忘了自己偷懒连昨天在拖拉机上的事情也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没揭穿你都是好的,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不介绍你?”
在场的人都是去了项城的,都知道李晓丽说的话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在拖拉机上他们不吭声,但是有了刚刚在办公室里那一遭,有几个忍不住出声了。
“阮秀,咱们这荣誉是集体的吧,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抹黑是不是?你确实偷懒了,要是之后人家一核查,该说我们陈庄大队全体不好了。”
“就是,阮秀,陈队长不知道让你过来了,你来了就该安安分分的,瞎插什么嘴啊?”
还有阴阳怪气的。
“诶,我怎么就没有清远这么好的福气,也有个女同志处处体贴?”
有人笑着挤眉弄眼回他,“怎么体贴?你说怎么体贴?”
话刚说完,有不少人脸上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徐清远皱眉,又是这样的感觉,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都对他挤眉弄眼的。
阮秀平常都是有火就发,绝不憋着,在徐清远那里伏低做小还不够吗?对其他人她一点也不让着。
现在气得很了反而平静下来,她没管李晓丽,侧步走到孟时禾面前,声音低了很多,小声问她:“时禾,我跟你没什么过节的吧?”
阮秀手指攥的用力,她心里知道,孟时禾跟她确实没什么过节,但是孟时禾挡了她的路!
她现在都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孟时禾表露出一点想跟徐清远谈对象的意思,徐清远绝不会犹豫的。
她是害怕孟时禾的,一方面知道她不一定能看上徐清远,但是一方面又觉得等徐清远父母平反了就说不定了。
徐清远父亲是大学教授,他又长得清俊文雅,学问也学得不错,万一呢?
现在她还没有别的选择,徐清远这里不能出任何差错。
想明白她又低下头捂着眼睛说:“时禾,你当初在项城那么关注我跟清远的事情,你是不是,是不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孟时禾马上截住她的话头,她知道阮秀想说什么,不能让她说出来,“我可没有关注你们,实在是每天看到的人太多了,我换药的病人都问我呢,我想不知道也不行。”
阮秀苦笑:“时禾,现在不在项城了,你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肯定是相信的。”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叫孟时禾恶心极了,她冷声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只这么一句话,阮秀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被吓到一样,徐清远走到她身边低声询问。
旁边的十几个人看情况也不再说笑,都侧目看着这边。
拖拉机的突突声打破了这里的氛围,“干什么呢?走了,上车。”
陈永胜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孟时禾抬头一看,陈大富已经坐上了车,正等着他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