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家出来,孟时禾手上就拿着她回家的证明条子了,上面写着她的姓名,籍贯,所在生产队,探亲原因和天数,陈大富大手一挥给她批了二十天。
她美滋滋地想,回去四天,回来四天,她可以在家待十二天。
原本她觉得给十五天最多了,瞧,这奶粉送的多好,她在心里夸夸自己。
拿到证明后面还有很多事情,她要先到镇上开正式的介绍信,再到县里提前买到隐阳的长途车票,一般提前一两天买就可以。
腊月二十她去镇上开介绍信,是陈扬跟她一起去的,冬寒料峭,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孟时禾只需要出村就能坐上自行车,不必要再走那么远。
到了镇上,她先去公社开出来了介绍信,介绍信上给的具体时间比着陈大富的二十天各往前往后挪了一天,等于一共有二十二天。
这是考虑到她们长途回家的路上万一不便耽误一天的情况,介绍信时间过了没法儿住招待所。
孟时禾又开心了,多一天也好。
开完介绍信她往邮电局赶过去,要先给家里去个电话。
陈扬把她送到以后,骑上车去买年货。往年都是不买的,只有他和奶奶,凑合着买一斤村子上杀的猪就算过年了。
今年不一样,他挣了很多钱,可以置办很多年货。
孟时禾一进去就看到坐在窗口的小花,能看到她依旧这样安安静静地在窗口里待着,没有丢工作,没有嫁人,真好。
陈花看见孟时禾,一下子就笑开了花,她招招手说:“时禾!”说着就从窗口里出来了,然后带着孟时禾走到角落里说话。
孟时禾上下打量她一遍才说:“你怎么样?家里有没有再来找过?”
陈花拉着她的手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来过,但是马主任说那证明不顶用,谁知道上面是谁的手印,当面把我叫进去问我愿不愿意把工作顶出去,我说了不愿意之后,马主任就告诉他们顶不了,要当事人同意才行。结果没过多久,我娘又来宿舍找我了,叫我回家过年去。”
孟时禾欲言又止,她觉得这是因为他们拿不到工作又想要小花的工资。
她没说话陈花就说了:“我知道,他们就是怕我不给家里钱了,陈宝不挣工分,这两年我往家拿工资,我爹娘也不怎么上工了。现在我不拿钱,他们又得去挣工分。因为这个,他们这是想通了。”
孟时禾点点头,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办?”
陈花道:“以前是我太天真,总想把所有钱都给出去好叫他们多喜欢我一点。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把所有钱握在自己手里他们才会高看我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再把所有钱都给出去了,最多看情况给一点。”
孟时禾想说:最好一毛钱都不要给,你不需要他们的高看。但是也明白不是谁都有这样的魄力可以和家庭切割的一干二净。
有太多人深陷在里面无法自拔,清醒地痛苦着。无法彻底切割,只能不断地被蚕食。
孟时禾没有多劝,这不是能劝过来的事情,只能小花自己想明白。
到最后她只不过说一句:“照顾父母是应该的,但如果让你很痛苦,远离也没关系。”
陈花却小声说:“时禾,你想岔了,我没想再像以前一样,邮电局还有往上调的机会,我想努力考出去。现在只不过想安抚他们别再给我找事罢了。”
孟时禾这下又开心起来,她觉得如果一个人能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再差一点,起码知道自己不要什么,都不会过得很差。
最怕糊涂蛋。
她晃晃陈花的手说:“那你更要好好学习,过两天我来再给你拿几本书。”
陈花没有客气,笑着道好,时禾的书都是这边买都买不到的。
填完单子孟时禾就去打电话了,是往家里打,这回接电话的就是孟女士了。
她绕着电话线跟孟女士撒娇:“妈妈,我已经开好介绍信了,有二十二天呢。明天去县里买车票,二十三或者二十四就能到隐阳,顺利的话二十八就到家了。”
那头孟女士的声音一下拔高几个调子:“好,好好,我去接你。”
孟时禾:“不用,我不拿多少东西,自己回去就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
孟怀疏独断地很:“你别管了,我自己安排。”
孟时禾又问:“孟宴清回家吗?”
孟怀疏:“说是回,不过没说回几天。”
孟时禾:“行,那趁他不在,我们偷偷去红房子吃饭,不带他。”
孟怀疏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带他,我们去和平饭店,红房子,扬州饭店吃个遍。也不带你爸爸,我们娘俩去,吃完再去给你买过年的新衣服,我看上几件大衣挺气派的…”
孟时禾听着孟女士滔滔不绝的声音嘴里只余:“好,嗯,知道了,行。”
挂完这一通电话出来,陈扬已经买完东西在邮电局门口等她了,前面单杠上零零碎碎挂了不少东西。
回到家陈扬就忙活着去熬汤了,现在天冷,孟时禾的脸一直都是透白透白的。夏天还不觉得,冬天这样,陈扬总疑心她体弱,所以这几天灶上总煨着一口汤,每顿饭都给她喝一点。
不拘是什么汤,有时候是骨头汤,有时候是鸡汤,有时候是老鸭汤,全看镇上能买到什么。
这时候孟时禾才知道陈扬捡那么多枯树枝是为了什么,灶膛里的火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熄的,上面煨着汤,火里埋着红薯地瓜。
舒舒服服吃了顿饭,又压着陈扬做了半天题。
二十一,她去县里买车票,这回一大早就出发了,到中午才赶到。坐了一上午自行车,坐的她腿都僵了。
车站只有单层,墙体是红砖,窗户是绿色,厅檐的地方有【汽车站】三个字。
一进去就是候车厅,有几排长椅,墙面上还挂了伟人头像,旁边有标语,【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售票窗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陈扬从挎包里掏出来出门前装的馒头和水递给孟时禾,让她坐在长椅上吃,他去替她排队了。
孟时禾把手里的馒头吃完,还没有排到陈扬,不过也快了。
她站起身走到陈扬身前,自自然然紧挨着他,毕竟队伍里前后都是人。
孟时禾的后脑几乎要紧贴着他的胸膛,都能听到陈扬的心跳声,咚咚咚的跳,强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