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禾没有看他,手上擀皮的动作不停,轻声回道:“是吗?你说说有什么特殊含义。”
陈扬不错眼地看着孟时禾,孟时禾的话让他有一瞬间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一个饺子皮擀完,孟时禾放下擀面杖,转头看着陈扬的眼睛,又问一次:“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啊?”
对视不过十来秒,陈扬就低头偏过去了,嘴里回:“没什么,我随口一说。”说完就去拿擀面杖,动作间有些慌乱。
孟时禾饶有兴致地看着陈扬,看他落寞的眼睛,看他紧抿的嘴唇,看他无措的擀饺子皮。
眼看着那饺子皮越擀越薄,孟时禾终于开口:“我知道的呀。”
像被施了定身咒,陈扬擀皮的动作立时停下,屋内又陷入了寂静,只剩柴火的噼啪声。
陈扬又一次转头看向孟时禾,他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爬上了一些红血丝,孟时禾感叹:好一张惹人怜爱的脸。
陈扬生怕惊扰什么,声音又小又轻:“时禾,你刚刚说什么?我,我没有听太清楚。”
孟时禾就那么看着陈扬,眼里全是笑意,她说:“我知道的呀,我知道,所以才要送你。”
陈扬这一刻呼吸骤停,心脏极速跳动,兴奋到浑身都想要颤抖。他已经不能再思考更多,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孟时禾笑意盈盈的眼睛和那句【我知道的呀】。
孟时禾看他眼里的红血丝越聚越多,带着眼眶周围红了一片,瞧着更让人怜爱了。
她伸手戳戳陈扬的脸,在他的脸上留下两个面印子,又开口道:“我之前就说过你很不错的嘛,不过你不要懈怠,要好好表现,还要努力学习,至少先坚持学个一年的吧。”
陈扬呆坐着任由孟时禾把手上的面蹭到他满脸都是,却把孟时禾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不会的,我不会懈怠,也会好好学习,我会很努力。”
孟时禾听着他说话的嗓音已经暗哑,再看他神情格外认真,笑着回道:“我也会努力的,我们一起努力。”
听到这句陈扬就打住了,他没有再往下问这算不算他们谈对象,因为即使时禾给了他确定的答案,他也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配。
总要等到他看上去还不错的时候,在一个合适的天气,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让他亲口告诉时禾,她有多么美好,他有多喜欢她,再认真地恳切她成为自己的对象,那样才可以。
这一切,绝不应该发生在灶台间,发生在他还不能给她好的生活的时候。
陈香莲从堂屋回来以后,就感觉到了两个年青人之间自成一派的气氛。
她看看案板上没擀多少的饺子皮,认命地自己上手,嘴上还撵人:“你们都走,两个人没我一个人干的快,尽耽误事儿。”
孟时禾冲陈香莲笑笑,“奶奶厉害嘛,那我们就走啦?”她现在也不想擀饺子皮了,想跟陈扬待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会书。
陈扬什么也没说,任由孟时禾把他拉走,临走前还没忘给孟时禾打了热水让她洗手,她洗完之后,他就着她洗完的水洗了洗。
孟时禾把陈扬拉到了她的房间,不远的几步路,陈扬的视线一直放在孟时禾拉着他袖子的手上。
他的手几次动了动,到底没有握上去,有点冒犯她,陈扬想。
进了屋子,孟时禾松开陈扬去点煤油灯,昏暗的房间里,陈扬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孟时禾。看她弯腰,看她拿火柴,看她点火,看她晃晃火柴把残存的火星熄灭,看煤油灯颤颤巍巍亮起来,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过来,坐下。”孟时禾朝陈扬招招手。
陈扬坐到了他往常惯坐的的位置上,然后孟时禾就递给他一本书,他低头看去,是一本英文原着小说。
翻开细看,上面零零碎碎有不少批注,有的潦草,有的规整,这是时禾的字迹,他认得。
于是静下心细看这本书,旁边孟时禾随便拿了本书来回翻着,突然开口:“我家里,除了我爸妈之外,还有一个哥哥,我们是龙凤胎。”
陈扬听到孟时禾的话,眼睛从书上移开,看向孟时禾,她还在看书,刚刚的话仿佛是随口说出来的。
感受到了陈扬的目光,孟时禾也没有把眼睛从书上移开,她继续说:“他叫孟宴清,取自海晏河清,在部队当兵。我爸妈感情很好,他们一个在市政府上班,一个在华侨商店上班。”
孟时禾只说了这么多,简单交代了一下家里的人口和职业,再深的就没有多说了。
陈扬在孟时禾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就意识到她在讲她的家庭情况,就这么几句话,他是竖着耳朵听完的。
听完之后,陈扬在心里大概勾勒出了她的家庭环境,他知道她家里条件好,但是不知道这么好…
市政府…沪市是直辖市,沪市市政府行政上跟豫州省政府一个级别。
还有华侨商店,他只知道百货商店,华侨商店没听过,但是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能在那里上班,至少是能接待了华侨或者外宾的。
陈扬的脑袋现在异常活跃,这些东西几乎是孟时禾话音刚落他就想到了。
这叫他模糊地感觉到了他俩的距离,不再是之前的凭空想象,现在有了锚点,他心里就有底了。
想到这儿,陈扬开口:“我家里目前只有奶奶,六零年的时候豫州大旱,旱了一整年,赶上那时候全国大饥荒,我爹娘上镇子另一头的山上找吃的,两天没有回来。爷上山去找,找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了,身体被动物啃的不成样子,奶奶说我娘临死前手里还攥着一把野草根。”
这也是陈扬第一次讲起他的父母,梦里的孟时禾或许知道,但是现在的她是不知道的,听着陈扬平静的叙述,孟时禾悄然握住了他一只手。
手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让陈扬一怔,他看着孟时禾比自己小很多的手,脑子里想的竟然是:他可以把她的整只手包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