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战场，早已没有了任何可以被称为“地形”的东西。
原本起伏的缓坡、崎岖的石地，以及聚落的残骸，都在钢铁与阴影的反复碾压下，变成了一片平坦的、由金属碎片、黑色淤泥和焦土混合而成的广阔平原。
这里是纯粹的毁灭剧场，是两股不朽力量永无休止的角力场。
一台由废弃蒸汽机车和无数铁轨拼接而成的巨型机械造物，如同一头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入影兽群中。
它前端巨大的撞角将数十头影兽碾成黑雾，车身上伸出的无数机械臂则像灵活的触手，将试图攀爬上来的影兽一一撕碎。
蒸汽从它周身的管道中喷涌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在宣泄着无尽的怒火。
然而，影兽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
更多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般淹没了这台钢铁巨兽。
无数利爪和尖牙在它的装甲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黑色的腐蚀性液体不断侵蚀着它的结构。
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中，这台曾经不可一世的机械巨兽，核心的蒸汽锅炉被引爆，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将周围数百米内的所有东西，无论是钢铁还是阴影，都一同吞噬。
但毁灭并非终结。
火球熄灭后，那些被炸飞的金属零件，在半空中便开始蠕动、重组。
它们与其他战场的残骸汇合，很快，一头体型稍小，但更加灵活的、如同蝎子般的机械造物便重新站立起来，挥舞着巨大的钳子，再次投入战斗。
另一边，一头高达十米，由无数尸骨和怨念构成的巨型影兽，正与一台同样高大的、由建筑脚手架和起重机臂组成的机甲缠斗在一起。
影兽的每一次挥爪，都能在机甲的身上留下深深的划痕，黑色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机甲的装甲。
机甲则挥舞着巨大的液压臂，每一次重击都能将影兽的身躯打得溃散，但那些黑雾很快又会重新凝聚。
“目标锁定，大型个体！全炮门，三轮急速射！”黛弥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
瞬间，数十道耀眼的魔能光束从城墙上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头巨型影兽。
剧烈的爆炸将它庞大的身躯炸得四分五裂，但那些散落的黑雾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成百上千只更小的、如同蝙蝠般的飞行影兽，尖啸着扑向城墙。
“防空火力网！自由射击！”
城墙上的速射魔能炮立刻开火，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将那些飞行影兽一一击落。
这就是关外的战局。
没有胜利，没有失败，只有永恒的消耗。
钢铁军团在前方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压力，为长夜关的守军创造了宝贵的输出空间。
他们就像一道永不溃败的堤坝，无论被冲垮多少次，都会在下一秒重新筑起。
而长夜关的守军，则利用这道堤坝创造出的机会，不断地用远程火力削弱着兽潮的规模，优先清除那些对防线威胁最大的精英单位。
达尔大法官和他领导的机械教廷贤者们，已经将他们的移动指挥中心推进到了城墙的最前沿。
他们放弃了分析那股庞大意志的徒劳尝试，转而将全部计算力投入到战场分析和火力引导上。
“坐标c7区域，检测到高能量阴影反应，预计三分钟后将形成大型聚合体。建议第三、第五炮组进行饱和式覆盖打击。”
“钢铁军团G-3小队即将崩溃，请求第十一骑士小队提供支援，掩护其重组。”
“发现新的影兽变种，具备精神干扰能力，所有靠近该区域的单位请开启心灵屏障！”
一道道指令从他们的指挥中心发出，通过传声管道和信号旗，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战斗单位。
在他们的协调下，长夜关的防御变得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虽然依旧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已经不再有崩溃的危险。
在这片混乱与毁灭的交响曲中，艾德蒙和巴哈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
他们就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在战场上最危险、最关键的地方穿梭。
巴哈的剑依旧轻描淡写，却无人能挡。
但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地瞟向艾德蒙，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艾德蒙的战斗方式则愈发狂暴。
他不再刻意去节省圣焰，每一剑都毫无保留地倾泻着自己的力量。
金色的火焰在他的剑刃上熊熊燃烧，将他周围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生命的禁区。
他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全部发泄在这些无穷无尽的敌人身上。
他杀得越多，心中的空洞就越大。
每一次挥剑，艾米的笑脸就会在他眼前浮现。
那个狡黠的、温柔的、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此刻却像一把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艾德蒙！回来！”巴哈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将他从狂乱的状态中唤醒。
艾德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敌阵太远，周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影兽包围。
他喘着粗气，圣剑上的火焰也变得有些黯淡。
就在这时，一头巨大的、如同犀牛般的影兽从侧面猛冲过来，锋利的尖角直指他的胸口。
艾德蒙想要躲闪，身体却因为脱力而慢了半拍。
一道身影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巴哈。
他只是随意地侧身，用剑身轻轻一拨，就将那足以撞碎城墙的冲击力引向一旁，然后反手一剑，便将那头巨兽的头颅削了下来。
“小子，想死也别这么急。”巴哈说，将艾德蒙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背靠着背，抵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
“师父……”艾德蒙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巴哈打断了他，“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活下去，才有以后。”
艾德蒙沉默了。
他看着周围无尽的黑暗，看着那些在光明中消散又在阴影中重生的怪物，心中突然涌起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
艾米没有死。
她变成了这股庞大的意志，变成了这支不朽的钢铁军团。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座城市。
那么，自己也一定有办法，将她从这种状态中“拯救”出来。
无论是找到那个所谓的“前代神子”，还是研究这股意志的本质，总会有办法的。
阴影可以在黑暗中重生，钢铁可以在毁灭后重组。
那么，艾米的灵魂，也一定可以被重新寻回。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在废墟中顽强生长的种子，在他的心中迅速扎根、发芽。
它驱散了艾德蒙心中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手中的圣剑，再次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但这一次，火焰中不再只有狂暴的愤怒，更多了一份坚韧与希望。
“师父，你说得对。”艾德蒙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我们得活下去。”
“然后，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