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请修水利的奏疏一经准允,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朝野上下激起千层浪。不过三五日功夫,京中各处茶楼酒肆、官邸后宅,无不在议论此事。
“这沈家莫不是疯了不成?”礼部侍郎府上,几位官员围坐品茗,其中一位捻须摇头,“举全族之力修水利,还要捐出半数家产?这可不是修桥铺路的小工程!”
另一位官员嗤笑:“王大人莫非忘了当年修官道之事?”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
是啊,谁能忘记五年前那场轰动朝野的修路工程?当时沈家倾尽家财,举族上下历时五载,硬是将从京城到西南的官道修得平整宽阔。世人皆笑沈家愚钝,竟做这等赔本买卖。谁知路成之后,沈家奏请陛下准予收取微薄过路费以资养护,竟是名利双收。
“那条官道如今每年过路费就不下十万两,更别说沿途开设的驿馆、货栈。”工部一位郎中掰着指头细数,“沈家借此与沿途州县官吏结交,商路通达,去年海战时又主动献出钱粮……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精打细算?”
众人相视无言,各自心下盘算。当年笑沈家傻的人,如今看着沈家日渐兴盛,哪个不是暗暗眼红?
而此时的长春宫内,沈桃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兰花。小栗子从外头回来,低声禀报着市井间的议论。
“都说咱们沈家这是又要故技重施呢。”小栗子笑道,“还有人猜,修水利是不是比修官道更赚钱?”
沈桃轻轻剪去一片枯叶,唇角微扬:“让他们猜去。修水利确实利国利民,至于沈家能不能得利,那就各凭本事了。”
正如沈桃所料,不过数日,朝中便分成了几派。
以永宁侯为首的一派最先坐不住。这日侯爷在府中召集群僚,眉头紧锁:“沈家此举,分明是要借修水利之机,在各地安插人手。若真让他们成了,将来这朝堂之上,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吗?”
幕僚中有人献策:“侯爷何不也奏请参与?总不能好处都让沈家占了去。”
“你说得轻巧!”永宁侯冷哼一声,“修水利要真金白银地往外掏,还要派得力人手去地方上吃苦受累。这投入巨大,回报却要等上数年,期间若朝中有变……”
话说一半,众人都明白其中关窍——如今立储之争暗流汹涌,若此时将大量人力财力投入修水利,万一朝局有变,岂不是措手不及?
同样的难题也困扰着贤妃一族。
“父亲的意思是,咱们也该分一杯羹?”贤妃在宫中接到家书,细细阅后,不禁蹙眉。
侍女低声回道:“老爷说,沈家从不做亏本买卖。这次修水利,明面上是利国利民,暗地里不知藏着多少好处。若是让沈家独揽,将来只怕……”
贤妃将家书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化作灰烬:“父亲想得简单。修水利要投入多少?咱们家底虽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况且……”她压低了声音,“三殿下如今正在东南巡查,若此时家中倾力修水利,岂不是分散了助力?”
类似的争论在各大世家间轮番上演。人人都看出修水利背后的深意,却又都被那巨大的投入和漫长的时间吓退了。
这日朝会上,几位御史联名上奏,称沈家此举有结党营私之嫌,请求陛下三思。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殿下众臣:“众卿以为,修水利是好事还是坏事?”
殿内一时寂静。
“若是好事,为何只有沈家愿意做?若是不好,为何众卿又怕沈家独揽?”皇帝语气平和,却字字诛心,“朕倒要问问,在座诸位,谁愿意像沈家一样,捐出半数家产,举全族之力去修水利?”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退朝后,皇帝信步来到长春宫。沈桃正带着宫人整理秋装,见圣驾到来,忙迎上前。
“今日朝上,可是有人为难沈家了?”沈桃奉茶时轻声问道。
皇帝接过茶盏,似笑非笑:“不过是些眼红之辈。你沈家甘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不敢做,却又怕你们得了好处。”
沈桃垂眸一笑:“陛下明鉴。修水利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沈家不敢存私心。至于旁人如何想,妾身也管不着。”
“你倒是想得开。”皇帝打量着她,“不过朕听说,已经有人打算效仿沈家,也要请修水利了。”
沈桃手中团扇轻轻摇动:“这是好事啊。水利工程浩大,正需要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事,沈家欢迎还来不及呢。”
消息传出,那些原本举棋不定的世家更加焦虑。
“沈家这是要以退为进啊!”永宁侯在府中踱步,“若我们真的参与,功劳要被沈家分去大半;若不参与,将来水利修成,沈家声望更盛,我们岂不是更被动?”
同样的难题也困扰着其他世家。参不参与都是两难,真真是愁煞人也。
而此时江南沈府,沈文斌正与族中子弟规划水利工程。
“京中议论,不过是在权衡利弊。”老大人神色从容,“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记住,真金不怕火炼,真功不怕人议。”
桃媛书院的学子们已经开始整理各地水利图册,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深秋的凉风中,一场关乎国计民生的水利工程即将拉开序幕。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也因着这项工程,进入了新的局面。
谁也不知道,沈家这步棋最终会带来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