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敲定的消息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小团队里激起层层涟漪。林墨连夜赶制合同,字斟句酌生怕出半点纰漏;赵磊把车间角落清理出来,焊了个临时货架专门放配件;乔惠则拉着李骁龙去五金市场比价,连螺丝钉的单价都要砍上三分之一。
楚娅凤周末来得更勤了,有时带着从家里炒的花生,有时扛着她爷淘汰的旧扳手,蹲在样机旁看李骁龙调试履带,冷不丁冒出一句:“这里加个挡泥板会不会好点?上次在地里,泥土溅得机器上全是。”
李骁龙低头看了看履带连接处,还真被她说中了——试机时确实有这问题。他干脆把铅笔递给她:“那你画画看,觉得怎么设计合适?”
楚娅凤也不推辞,蹲在地上画了个弧形挡板的草图,边画边解释:“我爷修拖拉机时总说,实用比好看重要。”李骁龙看着图纸上歪歪扭扭却透着巧思的线条,忽然觉得这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对路子。
转眼到了十月底,厂房的改造基本收尾,车间里的机床终于通电运转,嗡嗡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却让每个人心里都踏实。第一批三台挖薯机下线那天,邻县合作社的人直接开着卡车来拉货,验完货当场付了全款,握着李骁龙的手说:“小伙子,这机器比雇人强多了,明年秋收还找你!”
送走客户,几人站在空荡荡的车间里,看着地上的油污和墙上的划痕,忽然都笑了。乔惠掏出手机翻出刚买厂房时的照片:“你看那会儿,墙皮都掉渣,现在像模像样了吧?”
李骁龙没说话,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篮球场的弟兄们正在后院平整场地,楚娅凤拿着卷尺帮他们量尺寸,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他想起两个月前打欠条时的忐忑,忽然觉得那五十万尾款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对了,”乔惠撞了撞他的胳膊,“楚娅凤说她爷是老技术员,咱们给他请过来给机器做个保养指导,你觉得呢?”
“当然好啊。”李骁龙立刻点头,“明天我跟她联系。”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是房主的电话,提醒他尾款还款日期快到了。李骁龙挂了电话,非但没慌,反而笑了——刚才合作社付的货款,加上之前的结余,正好够还那五十万。
乔惠看他表情就猜到了,挑眉道:“这下不用愁了吧?我说折腾总能成的。”
“算你厉害。”李骁龙重复了那句说了无数次的话,这次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远处的桂花香不知什么时候淡了,风里多了点麦子的清香。车间里的机器还在低鸣,像是在哼一首关于春天和希望的歌。他们的厂房,终于不再只是图纸上的线条,而是真真切切能造出东西、能长出未来的地方了。
还完尾款那天,李骁龙特意去房地产交易大厅拿回了红本本,封面的“不动产权证书”几个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他把本子递给乔惠时,对方翻了两页,忽然叹了口气:“从现在起,咱是真没退路了。”
“没退路才好。”李骁龙靠着皮卡挠挠头,“你看,这才多久,机器卖出去了,厂房也踏实了,下一步就能琢磨扩大生产了。”
正说着,楚娅凤骑着电动车来了,车筐里装着个保温桶,老远就喊:“学长!我妈做了红烧肉,给你们加餐!”
她一进车间就咋咋呼呼地指挥:“赵磊哥,那堆废铁别扔啊,我爷说能回炉重炼;林墨哥,上次说的零件库存表做好了吗?我帮你输进电脑?名轩哥,还得加大力度宣传啊。”活脱脱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人。乔惠看她熟练地给机床加润滑油,偷偷跟李骁龙说:“这姑娘怕是赖上咱们了。”
李骁龙刚要接话,手机响了,是市农业局的电话,说省里要搞个农机创新展,听说了他们的挖薯机,想邀请他们去参展。
“参展?”李骁龙有点懵,“咱这机器还没那么厉害吧?”
“怎么不厉害?”楚娅凤凑过来听,“我爷说你们这机器改了三次履带,现在在坡地也能跑,比进口的还实用!”
最后还是乔惠拍板:“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多接点订单。”
接下来的半个月,几人忙得脚不沾地。赵磊带着两个工人给机器刷漆,把“骁龙农机”四个红字喷得格外精神;周明轩熬了几个通宵做宣传册,把挖薯机的参数和优势列得清清楚楚;李骁龙则在楚娅凤他爷的指导下,给机器加了个智能计数器,能自动算出挖了多少斤红薯。
参展那天,他们的展位不大,却围了不少人。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民蹲在机器旁看了半天,拉着李骁龙的手问:“小伙子,这玩意儿真能一天挖三亩地?”
“大爷,您要是不信,回头我带机器去您地里试,不要钱。”李骁龙这话刚说完,周围就有人起哄:“我家也有五十亩红薯,要是好用我订五台!”
楚娅凤在旁边帮着递宣传册,看到有人拍照就喊:“来这边,能看机器干活的视频!”活像个专业的销售。乔惠看着这场景,悄悄跟林墨说:“你看他俩,倒像搭档了好几年似的。”
展会结束时,他们手里攥着厚厚一沓订单,连农业局的领导都笑着说:“龙都大学的学生,不简单啊。”
回去的路上,楚娅凤抱着奖杯(展会给了个“最具实用奖”),突然问:“学长,你们这招不招兼职?我周末没事,能来帮忙。”
李骁龙看了看乔惠,对方冲他挤眼睛。他清了清嗓子:“招啊,不过工资不高,管饭。”
车窗外,夕阳又把路拉长了,李骁龙看着仪表盘上的里程数,忽然想起第一次去看厂房那天,也是这样的天色。那时候图纸上的线条还模糊,现在却变成了能跑能挖的机器,变成了手里的订单,变成了变成了身边这群吵吵闹闹却踏实可靠的人。
“对了,”赵磊忽然开口,“迎新晚会的奖状,篮球社给你留着呢,说你那记扣篮拿了‘最燃瞬间奖’。
李骁龙摸了摸鼻子:“早忘了。”
“我没忘。”楚娅凤小声说,“我还录了视频呢。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笑,连皮卡的发动机都像是在跟着哼歌。厂房的灯光越来越近,车间里的机床大概还在等他们回去调试,后院的空地上,篮球队的弟兄们大概又在打篮球。
这条路好像还长着呢,但李骁龙握着方向盘的手,比任何时候都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