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晕在身后彻底熄灭时，钱程正站在一片混沌的灰白色里。脚下不是记忆中的积雪，而是某种半凝固的寒冰，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踩在冻住的浪涛上。
“这地方……不对劲。”他皱起眉，神识刚铺展开就被一股狂暴的灵力撞了回来。炼虚期的神识本可覆盖十里，此刻却像撞在烧红的铁壁上，缩成一团，连身前百丈都探不真切。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却带着极烈的寒意，像是无数根冰针在往毛孔里钻。钱程拢了拢衣襟，才发现自己的睫毛上已经结了层白霜——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酷寒，而是某种强大灵力外泄造成的异象。
他记得上次来昆仑墟，这一带明明是片稀疏的林地，虽说也冷，却绝无这般骇人的寒气。可现在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扭曲的冰棱，有的如破土的竹笋直插天际，有的如凝固的瀑布悬在半空，阳光穿透云层照下来，在冰棱上折射出万千光点，倒像是片被冰封的幻境。
“难道是那畜生搞的鬼？”钱程心头一动，忽然想起谢长老说过的话——化神期妖兽突破时，周身灵力会引发天地异象，若是冰系妖兽，甚至能冻结山川。
他脚尖一点，身形往灵力最浓郁的地方掠去。越是深入，冰棱越是密集，有的冰柱上甚至能看见冻结其中的飞鸟，翅膀还保持着振翅的姿态，显然是被瞬间冻结的。
钱程的指尖刚触到冰柱，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顺着经脉往上窜，他冷哼一声，掌心腾起淡金色的灵力，如温水融雪般在冰面烫出一圈圈涟漪。冰屑簌簌落下，那只灰羽飞鸟逐渐显露出来，翅膀张成一个僵硬的弧度，黑豆似的眼珠里还凝着惊恐。
就在冰层彻底裂开的刹那，一道细碎的意识突然撞进钱程脑海——不是声音，更像一串急促的情绪波动，混杂着尖锐的恐惧与混乱的画面：漫天飞雪里，一头银角白鹿踏着冰雾狂奔，周身寒气如海啸般翻涌，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成冰，而它自己的皮毛上正渗出点点血珠，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是鹿妖？”钱程心头一震，那意识里分明藏着求救的意味，却并非来自飞鸟本身，更像是飞鸟被冻结前，最后印在脑海里的画面残留。他捻起那只惊魂未定的飞鸟，指尖渡去一丝灵力，看着它扑棱棱飞远，才转向更深的冰原。
钱程正欲再往前掠，脑中忽然划过一道清明。
“化神后期？”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那股因灵力冲撞而有些发沉的神识陡然清醒——此界的桎梏他比谁都清楚，妖兽修炼受其缚，炼虚期如同传说，便是化神后期，也已是这方天地能容的极限。
那头鹿妖虽是化神中期，可在这灵气稀薄的世道里，能摸到化神的边已属异类。天地规则如同无形的网，死死罩着所有生灵，化神中期到后期的坎，看似只隔一层，实则是此界允许的最后一步，再往前便是绝路。
哪有什么炼虚期妖兽？别说见过，便是典籍里也只敢模糊记载几句上古轶事。
“他这是突破了吗？化神中期到后期……这突破动静可真够大的。”钱程咂舌。他渡劫时虽也惊天动地，却没到这种改天换地的地步。看来这鹿妖不仅躲起来突破了，还把整片林地都改造成了它的“冰狱”。
这一找，便是一整天。
钱程像只无头苍蝇在冰棱林里打转。这片被灵力冻结的区域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东南西北全是一模一样的冰柱，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试过用灵力轰击冰棱，想逼出鹿妖，结果冰棱碎了又会迅速凝结，反而引来更烈的寒气，冻得他灵力都快运转不畅。
第二天清晨，当钱程又一次撞在根两人合抱粗的冰柱上时，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鹿妖你个缩头畜生！”他一拳砸在冰柱上，震得冰屑簌簌落下，“突破了就了不起？躲在自己窝里不敢出来？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场！”
冰柱发出嗡鸣，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钱程更气了，索性跳到一根横卧的冰棱上，叉着腰开始骂街：“我知道你在附近！别以为搞出这堆破冰就能装死！上次偷袭我左肩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现在爷爷找上门了，怎么就成了没卵子的货？”
“化神后期很牛吗？我看是突破时脑子被冻坏了！连门都不敢出，怕是突破出了岔子，成了个废柴吧？”
“你那破鹿角是不是冻裂了？不然怎么不敢露脸？还有你那破剑，上次没看清，该不会是突破时灵力失控，把剑刃冻得全是豁口了吧？”
他越骂越顺嘴，从鹿妖的修为骂到样貌，从冰棱林的丑陋骂到躲躲藏藏的怯懦，连它左蹄的旧伤都翻出来反复羞辱，骂得口干舌燥，就差没拿块冰棱当惊堂木拍了。
“你那左蹄的伤，肯定是突破时撑不住，被自己的灵力打断的吧？”钱程蹲在冰棱上，捡起块碎冰把玩，“也是，化神中期强行冲后期，根基不稳是常事，现在怕是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窝里哼哼了……”
“放肆！”
一声怒喝如冰炸雷，震得整片冰棱林都在颤抖。钱程脚下的冰棱突然剧烈晃动，他连忙跃起，就见身下的冰面“咔嚓”裂开，一道白影冲破冰层，带着漫天冰屑腾空而起。
鹿妖比上次见面时更高大了，丈二的身躯覆盖着细密的白鳞，原本白玉般的鹿角此刻泛着暗金色光泽，尖端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它眉心的朱红点比以前更艳，左蹄落地时虽仍有滞涩，却比上次稳健了许多，显然旧伤在突破时被灵力滋养过，只是尚未痊愈。
最骇人的是它周身的灵力——化神后期的威压如实质般铺开，钱程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冰山，呼吸都变得困难。它背上的寒冰剑也变了模样，剑身长了近尺，剑刃上流动着冰蓝色的纹路，悬浮在半空时，周遭的冰棱都在轻轻震颤，像是在朝拜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