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卿月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毫不迟疑地快步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梁嘉染没有追上来,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几乎可以说是逃离的背影,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渍,眼底翻滚着疯狂、兴味、以及……志在必得。
冷卿月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主楼回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寒颤。
直到踏入干燥明亮的前厅,被温暖的空气包裹,她才稍稍缓过一口气,后背却依旧一片冰凉。
刚才那一刻,梁嘉染是真的起了歹意,那个疯子!
“夫人?”周妈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看到她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的样子,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异,“您这是……”
“无事。”冷卿月打断她,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的微哑,“淋了点雨,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周妈低下头,不再多问,转身去安排。
泡在温热的水中,冷卿月才感觉那刺骨的寒意和惊惧被一点点驱散。
她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杂院窗下的对话、梁嘉染疯狂的眼神、还有老妇人那凄厉的“索命”哭喊。
那个老妇人是关键!必须找到机会单独接触她!
而梁嘉染……他的疯狂和敏锐超出了预估。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并且似乎很乐于将她拖入这潭浑水之中,甚至不惜用最肮脏的手段。
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更加如履薄冰。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爽的寝衣,冷卿月坐在梳妆台前,周妈无声地帮她绞干头发。
“西侧杂院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冷卿月看着镜中周妈模糊的倒影,状似无意地问道。
周妈帮她梳理长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回夫人,多是些府里的老人,或是些没什么亲眷、在府里帮闲的远亲,手脚都不甚利落了,也就做些轻省活计,图个温饱。”
“方才我路过,似乎听到有吵闹声?”冷卿月继续试探。
“许是哪个老糊涂又犯了癔症。”周妈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异常,“那边有几个老人,精神头是不太好的,时常说些胡话,夫人不必在意。”
癔症,胡话?冷卿月心底冷笑,那老妇人话中的恐惧和细节,可不像是简单的胡话。
但她知道从周妈这里问不出更多了。
头发半干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夫人,歇下了吗?”是梁岁峥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怯意。
冷卿月与镜中的周妈对视一眼,周妈低下头,退到一边。
“进来吧。”
门被推开,梁岁峥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盅。他换回了干净的细布长衫,头发却还有些微湿,脸上带着不安和愧疚。
“小妈……我、我炖了碗冰糖燕窝,给您安神……”他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小几上,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冷卿月。
“方才……方才在宴会上,让您受惊了……还有二哥他……他有时候是有些混账,您别往心里去……”
他语无伦次,脸颊泛红,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过来的。
冷卿月看着他这副青涩又真诚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或许……可以从他这里打开缺口?
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宽容,声音也柔和下来:“难为你有心了,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坐吧。”
梁岁峥受宠若惊地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冷卿月拿起那盅燕窝,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状似无意地轻叹:
“这府里……似乎总有些让人不安宁的事,方才我回来路过西边,好像听到有老人在哭,说什么……索命之类的胡话,听着怪瘆人的。”
梁岁峥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眼神瞬间慌乱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西、西边?小妈您听错了吧……哪、哪有什么索命……都是……都是下人们胡传的闲话……”
他的反应如此明显,几乎是不打自招!
冷卿月心下了然,面上却露出疑惑的神情:“闲话?什么闲话?”
梁岁峥更加慌乱,眼神飘忽,额头甚至渗出了细汗。
“就……就是些无稽之谈……说父亲去世那天晚上……书房那边……有……有不干净的东西……还……还有奇怪的香味……都是瞎说的!大哥严禁府里议论的!”
书房!奇怪的香味!
果然!老妇人没有完全胡说!
冷卿月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强压下激动,面上依旧是一片温和与不解:“竟有这种事?难怪周妈说那边老人容易犯癔症,怕是听了这些风言风语,自己吓自己吧。”
“对对对!就是自己吓自己!”梁岁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小妈您千万别信那些!父亲……父亲是旧疾复发才……”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恐惧。
旧疾复发?冷卿月眼底闪过一丝冷嘲。看来梁暮云对外统一了口径。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温和地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不必担心。
梁岁峥如释重负,又坐立不安地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梁岁峥,冷卿月看着那盅没动过的燕窝,眸光沉静如水。
书房,黑影,奇异香味,索命之说,梁暮云的严禁议论,梁嘉染的敏锐警觉,老妇人的恐惧祭奠,梁岁峥的欲盖弥彰……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渐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而这一切的核心,似乎都指向了已故督军那间守卫森严的书房,以及……西郊那个神秘的地方。
她需要找到一个机会,必须在梁暮云和梁嘉染的眼皮子底下,再探书房!
而机会,往往留给最有耐心的人。
她吹熄了灯,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