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几次失败后,终于微弱地亮了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寒意。
楼京霄看着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冷卿月那张清冷如月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表妹似乎,并不意外今夜之事。”
冷卿月拨弄火堆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表哥位高权重,有人欲除之而后快,并不稀奇。”
“那表妹觉得,是谁想要我的命?”楼京霄语气依旧温和,像在闲聊。
“我不知道。”冷卿月抬起眼,看向他,火光在她眸中跳动,却照不进底,“但我知道,表哥心里定然有数。”
楼京霄与她对视,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那种温雅的笑,而是带着几分真实意味的、沙哑的笑声。
“冷卿月……”他念着她的名字,尾音拖长,像是在品味着什么,“我这位病弱的表妹,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不再伪装那副无害的表象,眼神里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以及一种发现有趣猎物的兴味。
他没有动心,至少此刻没有。
但他确实对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冷静得不像话的表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生死未知的境地,剥离了身份与伪装。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需要依附他生存的弱女子,而是一个可以与他并肩立于危崖、眼神同样冷静的……同类。
冷卿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彼此彼此,京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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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山涧底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往骨缝里钻。
那点微弱的篝火,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却无法驱散周身弥漫的湿冷。
冷卿月体质本就虚寒,此刻唇色已经有些发青,纤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她依旧沉默地坐在火堆旁,用树枝拨弄着柴火,试图让火焰燃得更旺些。
楼京霄靠坐在岩石上,闭目调息。他受的伤不轻,除了脱臼复位后的手臂剧痛,内腑也在翻滚坠落时受了震荡。
然而,当一阵更猛烈的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凉意。
并伴随着身边人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牙齿打颤声时,他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落在冷卿月单薄的身躯和苍白的脸上,他沉默片刻,忽然挪动了一下位置,靠近了火堆,也靠近了她。
“过来些。”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低沉。
不再是那种带着算计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命令式的简洁。
冷卿月抬眼看他。
楼京霄已经重新闭上了眼,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只是将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未受伤的左臂微微张开了一个空隙。
“山里夜寒,你若冻病了,更是累赘。”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冷卿月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的侧脸,俊朗的线条此刻因伤痛和疲惫而显得有些冷硬。
她没有矫情,此刻活下去、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她默默挪动身子,靠了过去,小心地避开了他受伤的右臂,将冰凉的身体贴近他身侧。
属于男性的、带着体温的热意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一些寒意。
楼京霄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左臂虚虚地环过她的肩背,并未真正用力,却形成了一个有效的防风区域。
两人靠得极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一种微妙而陌生的氛围在寒冷的夜色中弥漫开来。
没有旖旎,只有两个同样骄傲且善于伪装的人,在生存本能下暂时卸下心防,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可怜的暖意。
“谢谢。”冷卿月的声音很低,几乎融入了柴火的噼啪声中。
楼京霄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睡着。
但冷卿月能感觉到,他虚揽着她的手臂,肌肉并未完全放松。
这一夜,格外漫长。
晨光熹微,山谷间弥漫着乳白色的薄雾。
当第一缕天光穿透枝叶的缝隙照射下来时,楼京霄便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丝毫看不出重伤疲惫之态。
他轻轻移开手臂,动作自然地仿佛昨夜只是寻常。
冷卿月也几乎同时清醒,迅速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漠,只是耳根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
“能走吗?”楼京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疼痛但已能发力的右臂,目光扫视着上方陡峭的岩壁和茂密的丛林。
“可以。”冷卿月点头。她身体依旧虚弱,但意志力足以支撑。
“顺着溪流向下游走,通常能找到出路,或者人烟。”
楼京霄判断道,他虽不熟悉此地地形,但基本的生存常识并不缺乏。
两人简单处理了一下昨夜的痕迹,便沿着潺潺溪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走去。
楼京霄走在前面,用树枝拨开荆棘和横生的枝桠,偶尔会停下脚步,观察四周环境,判断方向。
冷卿月默默跟在后面,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呼吸也略显急促,却始终没有出声抱怨或求助。
楼京霄偶尔回头,看到她抿着唇、倔强前行的模样,目光会微微停留一瞬,然后不动声色地放慢些许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