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部分官员,以为今日朝会到此为止,暗自思量着如何为自家,或背后势力分一杯羹时,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卿,近日四方奏报,可有紧要之事?朕记得福建有奏,言有东宁士绅欲入京陈情,人可到了?”李嗣炎似乎早有预料,随口提了一句。
陈通达闻言,立刻躬身回禀:“回陛下,东宁士绅代表、鹿港乡绅耆老陈永华等人已抵京,由福建巡按使陪同,正在殿外候旨。”
“宣。”李嗣炎言简意赅。
片刻后,一位年约四十面容儒雅,却眼含悲愤的中年文士,与两名同样憔悴的乡老,在引礼官的引导下,步入大殿。
三人虽步履沉稳,恭敬地行了跪拜大礼。
“草民陈永华,携鹿港乡亲之托,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陈永华山呼完后,立刻当着朝堂诸公面前,开始诉苦。
“陛下,红毛夷窃据大员,苛政如虎,盘剥无度,我等汉家子民身处水火,犹可忍耐。
然近年来,荷夷为遏制我移民拓垦,屡屡纵容,甚至暗中怂恿山中生番,出草袭杀我汉民村社!
去岁秋,鹿港外围三处垦点接连遭袭,遇害乡亲逾百,妇孺被掳,田舍焚毁,尸骸枕藉……其状之惨,令人发指!
红毛夷非但不予制止,反以‘维持秩序’为名,强征‘保护捐’!
陛下,东宁沃土,乃我先民胼手胝足所开,今数万大唐子民翘首北望,泣血恳请王师东渡驱逐红毛,复我汉家疆土,救我等于倒悬啊!”
霎那间,殿内官员无论南北,皆面露凝重。
东南籍官员如王显、吴汝霖等,更能体会这种切肤之痛,家族商旅、乡党情谊都与那片海岛息息相关。
就在群臣为此愤慨,议论声渐起之时,每回朝会甘当透明人的次辅,兼户部尚书庞雨脸色阴沉。
只见他手持一份,昨天刚刚收到的急报,几乎踩着陈永华的尾音大步出列,悲愤不已: “陛下!臣有本奏!简直无法无天,欺我大唐太甚!”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刚接‘大唐皇家南洋公司’八百里急报!该公司‘海安号’商船,满载价值十二万三千银圆的丝绸、细瓷、武夷茶,按例前往热兰遮城贸易。
船刚靠岸,荷夷税官便强行登船,捏造所谓‘货单不符’、‘夹带违禁’的罪名,竟将全船货物强行扣押没收!船员尽数拘押,音讯全无!”
庞雨说到“十二万三千银圆”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痛心疾首之情溢于言表。
他深吸一口气,面向众臣,指着殿外东南方向吼道:“诸位同僚需知!这‘大唐皇家南洋公司’,陛下之内帑亦有份额!
红毛夷抢走的,不止是户部管理的国库之财,更是陛下的私产!是皇家的体面!”
随即回身对着御座上的李嗣炎,重重一揖,无比委屈道:“陛下!此乃对我户部掌管的国帑,对陛下之内帑,对朝廷颜面,对皇权威仪的公然挑衅与劫掠!
西夷欺人太甚!若此事都能忍气吞声,我大唐海贸还有何安全可言?国库与内帑岁入还有何保障可言?
这口气,户部咽不下!想必陛下,亦绝不能忍! 这笔账必须连本带利讨回来!”
庞雨声色俱厉的控诉,将国库损失与皇家尊严捆绑在一起,正所谓主辱臣死,瞬间将朝堂怒火点燃。
兵部尚书张煌言抓住时机,立刻出班,声如洪钟:“陛下!庞阁老所言极是!红毛夷占我土地,戮我子民,劫我皇商,罪证确凿,恶贯满盈!
此等行径与海盗何异?若不大张天威,犁庭扫穴,何以震慑四夷,保境安民?
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整军备武,发兵东征,踏平热兰遮,收复东宁!”
“臣等附议!” 主战之声此起彼伏,武将们眼中闪烁着渴望战功的光芒,文官们也深知此战关乎国运与名望。
李嗣炎看着群情激愤的朝堂,知道火候已到,上一次大唐水师与西夷联合舰队开战,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
如今大唐三支远洋舰队已然满编,拔剑四顾心茫然,荷兰人正适合用来祭旗!
他缓缓起身,看向陈永华等东宁代表,肃声道:“民之血泪,不可不偿!国之利权,不可不护!皇商之货,不可不索!”
“荷兰人自寻死路,朕便成全他!”
“着军机处、内阁、兵部、户部、工部,及水师总兵官,即刻于武英殿议事!朕,要亲定征夷方略!”
“——退——朝!”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留下满殿心潮澎湃的文武。
陈永华等人激动得再次叩首,庞雨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这次出征该如何从荷兰人身上,把那十二万三千银圆连本带利地榨回来,甚至要让他们用,整个台湾的财富来抵偿!
............
就在大唐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全力运转之时,兰遮热城里的气氛直接降至冰点。
总督尼古拉斯·费尔勃格,放下手中的日常贸易报表,眉头紧锁,对他的幕僚们道:先生们,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最近的气氛有些奇怪?
从对岸传来的消息,大唐水师最近调动异常频繁,而且都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
政务官卡萨尔·范德林登不以为意:也许又是在进行例行演习,或者是要对付日本武士。
不,这次不一样。驻军司令汉斯·彼得森少校指着海图,面带忧郁。
我们的侦察船回报,他们在漳州湾看到了,至少三十艘战舰集结,而且都是大型远洋战舰。
商务代表雅各布·克劳利,突然想起什么:说到这个,近段时间所有的大唐商船,全都拒绝在我们这里停靠了,连往常的例行贸易都取消了。
就在这时,情报官马蒂亚斯·德容急匆匆地走进议政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苍白。
那是一封用中荷两种文字,书写的《大唐帝国对荷兰宣战书》。
那文书措辞严厉,历数荷兰东印度公司之罪:尔等荷夷,窃据大员,苛虐我民,残害商旅。
今又悍然扣押大唐皇商之船,劫掠货物达十二万银圆之巨,更虐杀船员,罪恶滔天。
朕屡遣使告诫,尔等置若罔闻,实乃自绝于天朝。
今特颁此诏,告于天下:大唐王师不日东征,犁庭扫穴,以彰天讨。勿谓言之不预也!
勿谓言之不预也!这最后六个字,像重锤击在每个荷兰官员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