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跟着老周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脚下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像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竹枝在头顶交错,漏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竹子的清香,混杂着泥土的湿润气息。
“快到了。”老周停下脚步,拨开眼前的竹枝,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一间简陋的木屋坐落在空地中央,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烟囱里正袅袅地冒着白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景致。
屋前的空地上,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编竹篮,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听见动静,他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深刻,却带着温和的笑意:“老周,你可算把孩子带来了。”
“陈伯,这就是小林。”老周把三轮车停在门口,语气里带着敬重,“她找齐了七个传感器。”
陈伯放下手里的竹篾,目光落在林晚身上,那双眼睛不算明亮,却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指了指屋前的石桌:“坐吧,我去烧壶茶。”
林晚在石凳上坐下,打量着四周。木屋的墙壁是用黄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竹骨;窗台上摆着几盆仙人掌,长得格外精神;墙角堆着许多编到一半的竹器,有篮子、有箩筐,还有几个造型别致的竹灯,看得出手艺十分精巧。
“这些都是您编的吗?”林晚忍不住问。
“闲来无事,编着解闷。”陈伯端着茶壶出来,把三个粗瓷碗摆在桌上,倒出琥珀色的茶水,“尝尝,这是后山的野茶,比不得城里的好茶。”
林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初入口有些苦涩,回味却带着甘甜,像极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七个传感器,摆在石桌上:“陈伯,老周说您是守林人,我父亲的纸条上说,找到您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陈伯拿起一个传感器,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忽然笑了:“你父亲啊,总爱弄这些弯弯绕绕。他当年跟我学编竹器时,就总喜欢在竹篾里藏小机关,说要给后人留个念想。”
“您认识我父亲?”林晚惊讶地睁大眼睛。
“何止认识。”陈伯的眼神飘向远处的竹林,像是落进了回忆里,“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当年爱琢磨机械,我偏爱摆弄竹篾,总说要把我的竹艺和他的巧思结合起来,做些有用的东西。”
他拿起两个传感器,将它们拼在一起,竟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竹节形状:“这些传感器,其实是打开‘归燕巢’的钥匙。你父亲临终前找到我,说怕你将来遇到难处,特意做了这套东西,让我在你找齐传感器后,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林晚追问。
“你父亲的师妹,苏先生。”陈伯放下传感器,眼神变得郑重,“她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年你父亲研究的那些图纸,大半都由她保管着。后来你父亲出了事,她就躲进了深山,守着那些东西,说是要等一个能找齐传感器的孩子。”
老周在一旁补充道:“苏先生住在云雾峰上,那里常年有雾,山路难走得很。陈伯年轻时在那守过哨,熟路。”
陈伯站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竹制的背篓,往里面装了些干粮和水,又塞了一把开山刀:“明天一早动身。云雾峰的雾要到晌午才散,我们得趁雾散前赶到山腰的接引亭,那里有人接应。”他把背篓递给林晚,“你父亲说,你性子像你母亲,看着柔,骨子里却韧,这点倒像极了竹子——压弯了腰,也能慢慢直回来。”
林晚摸着背篓光滑的竹壁,上面隐约能摸到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暗语。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盆文竹,无论怎么修剪,总能冒出新的嫩芽,原来那不是普通的盆栽,是父亲在偷偷告诉她,要像竹子一样,扎根深土,向阳而生。
傍晚的霞光透过竹林,给木屋镀上了一层金边。陈伯继续编他的竹篮,老周在帮忙劈柴,林晚则坐在石桌旁,把七个传感器按顺序排好,它们拼在一起,竟组成了一幅简易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去往云雾峰的路线,最顶端画着一只展翅的燕子,旁边写着三个字:“归燕巢”。
“这名字是你母亲取的。”陈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说无论走多远,家总归是要回的,就像燕子,春来秋去,总有个巢在等着。”
林晚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段时间,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个任务,此刻才明白,父亲留下的哪里是任务,分明是一条回家的路。那些传感器,那些帮助过她的人,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叮嘱,都是父亲用爱编织的网,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被这张网温柔地托着,指引着她回到真正的“巢”。
夜里,她躺在木屋的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的风声,第一次不再觉得前路迷茫。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枕边的传感器上,像撒了一层银粉。她知道,明天的路一定不好走,但心里装着这么多的爱和牵挂,再难的路,也能走出暖意来。
天快亮时,林晚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看见陈伯和老周正借着灶火的光检查装备,灶上的锅里飘出粥香。她悄悄起身,走到灶边帮忙,陈伯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路是难走,但走熟了就顺了。就像编竹篮,开头那几篾最难固定,编顺了手,后面就水到渠成了。”
林晚点点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粥,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天不亮就起来给她熬粥,说清晨的粥最养人,能给一天都攒足力气。原来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子,早被父亲悄悄埋下了伏笔,等着她在某一天恍然大悟——所谓的成长,就是带着这些温暖的印记,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却永远记得,身后有个“巢”在等着。
清晨的雾气从竹林里漫出来,陈伯背起一个更大的背篓,老周推着三轮车准备返程。林晚跟着陈伯踏上通往云雾峰的小路,脚下的落叶湿漉漉的,沾着晶莹的露珠,像是无数双眼睛在为她送行。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间木屋,它安静地卧在晨光里,烟囱里的烟笔直地向上飘,像在说: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